一直往南方开
有人说我们是游戏的一代,那为何我们却还要无所适从。从温州到了汉口。坐了半天公交车,差点坐哭了,超大型城市令人心烦。而我买好了手套和围巾。
原来决定去兰州,结果是只有到新疆的票,于是决定走得更远。大学生们说如今他们的户籍还是农几师某团某连某什么,不过后面已经加上了某镇某村,他们已经不觉得自己是戍边的人,我却盯着甘肃的戈壁,“这的人怎么活?”旁边一个同学微笑,他不看窗外。他说这里是拍《大话西游》的地方。
我感觉那些演员导演什么的就是些不买票的人。在嘉峪关的大雪中,我也是不买票的人,绕了一圈,还是进入了所谓“天下第一雄关”。居然有所谓水寨,有长城博物馆,而那夹着稻草的土墙令人失望。也许人们只是看城楼来的,后加上的景点就成了笑料。翻过城墙,就可进入城楼,在几个较矮的地段,我都发现了偷渡的道路,有的甚至还会在下面垫上砖头。只可惜那天的雪太大,我穿着皮鞋,努力了几次,滑了下来,手冻得不行,就在大雪中从自己的脚印向城楼深情一回望,在一条泥马的脚下撒泡尿,就此做别。下午在这个城市的雪中走了一天,从汽车的玻璃上我发现自己全副武装起来也挺人模人样的。
晚上当然是上网翻地图,朋友们说,你呆那地离青海近,为什么不去青海?我那天在面馆问祁连山怎么走?他们都被问懵了,估计这个巴掌大的城市里没人关心这问题。我倒仔细查看了地图,青海有个祁连县。而祁连山正好穿过此地,人口三万,十五万平方公里,牧区。我跟野人说,敢情这地方有意思,人口还没我们镇上多。车道是省道,很偏僻,不过没关系。野人说:今天是腊月27,要赶车要抓紧时间。我当然是第二天一大早动身。
结果沿河西走廊往回走还是花了一天时间,到张掖的时候天快黑了,吃了一碗拌面,两碗黑米八宝粥。娃娃说,如果去祁连,你走的那条道就是丝绸之路的南线。而你正好可以买瓶张掖的葡萄酒走这条道。果然,第二天,在一个叫峨堡的地方等车,见到复古城堡的正中直书:丝路古道。司机说没有到祁连的车,你就在这地等吧,吹着风,出着太阳,公路上十多分钟才会来一辆车,我看到远处是雪山,顺着那条道我在想,也许祁连县就在山的后面。如果没有车,我可以顺道走进去,正好可以好好瞧瞧梦中的雪山。担忧的只是,太阳一落山,山里温度就骤降到零下二十几度。鸟群飞到我的脚边,(在青海到处可以看到这全身乌黑,红嘴巴的鸟。)在他们的叫唤声中,在天黑之前,有车开来了,而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我所谓的可以走的这段路有75公里。
宾馆的服务员问:怎么不回家?我只好说来找人的。而我不知从楼上窗口望见的那座雪山是不是祁连山的主峰?
年三十,我在想,在这蚕豆般大小,只有一条街的小县城里只有我一人无家可归了。但我还是一早就上山去看羊群,羊毕竟也不过年。那天出着太阳,青海的风景很美。我看到山上成群的牦牛和绵羊。尽管他们总是躲着我,我心情还是不错。当一只也许是失去母亲的小羊羔叫唤着一瘸一拐的朝我走来时,一只健壮的公羊带着敌视的眼光跟在它身边。我几乎笑出来,可是这时我听到有摩托车的声音。山上骑摩托车?那个人也有着刚才公羊的目光,他说你什么滴干活?我说拍照。他说你什么都没带,怎么拍?我说手机。他不相信,但没再说话,盯着我。我往回走,问,这羊都是你的?他说就是,我说那你来看一下是应该的。他说就是,我说我回去了。他说好。我闪了,但心情觉得不爽。而且这时发现路已经走了很远了。
下午,怕晚上没饭吃,叫了一盘红烧牛肉和一碗面。非常可怕的一盘肉,我就着茶吃了一大半,就快趴下了。此后几天我看牦牛都想哭。而春晚的说:牛年大吉。
服务员问:怎么还不退房?我说我是来找人的。她说就你一个人了。我说没关系。
初一等车一小时,没车,人都很少,冷。决定去爬山,没敢爬雪山。然后吃方便面,看电视看古龙。晚上忽然很孤独。想起在汉口火车站那些焦急等待回家的人,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而这种孤独感,很早就有了,我在张掖一上车,回头看整个车都是戴白帽子的人,他们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整个车厢弥漫着浓烈的羊身上的味道……
初二有车了,回西宁,青石嘴镇停车,吃碗面出来,车开走了,包丢了,两年攒的唱片和笔记本电脑就此做别——再没发现那辆车。我也没心情回祁连去找人。
也许是心情低落,在西宁我再没乱跑。第二天回重庆。
不是每个人都能走出大道,走出生天。在西宁的小招待所里躺着,我想起深夜在嘉峪关下车的情景。风很冷,大街上就我一个人在走,这温度并没有冻着一个南方人。我看到一个乞丐或是流浪汉光着脚坐在路边的沟沿上一动不动。他是在发呆或是在忧伤?不知道。但是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像他,只不过我是在一声不吭的走,他不走。当生命还原到完全个人的状态,人和人是区别不大的。你曾经幻想,但是这次真正的放逐却完全是两码事。我内向,一路上并没有和多少人交流。所掌握的知识也不够一路用,全凭一股吃苦精神。也许是天定,如果去兰州,我会后悔,城市和城市并没有什么不同。它让我走这么远,也让我失去,尽管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走一路丢一路。但问题是你感觉到了失去。
在火车上,新疆大学生说他小时候回过一次老家甘肃,那时他们喝水就要走两公里了,一年洗两次澡。我说,哦!在西宁上车,整节车厢就我一个人,兰州上了四五个人,他们说站里买不到票,说十天内的票都卖完了。我说这节车厢就我一个人,我昨天站里买的票。他们说他们买的高价票上车的。什么社会?我说:哦!这跟我从汉口到嘉峪关一样,只我一个是当天站里买的票。我是走了狗屎运,但我不想再说什么。这世上,谁也不能替谁买票,我也不能替甘肃老乡去挑水。我就是一个路上走不停的人,尽管我可以假装悲天闵人,但我始终就只是一个路人,根本没说话的份。至于那许多优秀的旅行家们如何歌颂,在这之后已与我无关。因为这个社会假装愤怒的是买得到票的人。这场戏也没我们的份。
在回重庆的路上我想起很多人,我想起周云蓬失去女朋友的时候自虐的跑兰州去想挨点冻,又跑到西宁,最后去拉萨,本想步行到云南的,吉他被人偷了……也许我是受这个盲人的影响,也是想自虐一下,可能是。但我越来越来理解痛苦的信仰乐队,人们说他们不再痛仰,但是他们的新专辑才是一个中国流浪汉的心路。那些火堆旁边不眠的夜晚,那些所有人都醉了,请为我点盏灯火的孤独。那一遍遍的一直往南方开。他们终归不是嬉皮士。这恐怕就是他们的痛苦。
从嘉峪关回张掖的路上我不停的刮掉车窗上的冰块,想到更遥远的名字:卫青,霍去病。我已走到长城的最西端。西出阳关无故人。战士们的热血汹涌,只求杀死对手或战死沙场。
在重庆同学陪我逛了洋人街和磁器口古镇,非常遗憾我只看到了黑压压的人群。我能读出同学们的焦虑,一群房奴的焦虑,乃至冲淡了相逢的喜悦。要离开重庆的那天晚上一夜没睡,没敢吵,老人和孩子需要休息。他们都压抑着,有个人说8年前的暑假他没钱回家,饿昏死过去了,后来吃包子差点撑死。我们对着酒诉说往事,而我想起陈升走遍欧洲的每一个地方都是只求一醉,醒来睡在流浪汉中间的景象。那时台湾地震,得到消息后他说他说不出话,就唱,唱了那首《晚安母亲》。他说他甚至想在欧洲的某个地方自杀,然后重新来过。
离开重庆的时候还是大雾,天空还是看不清楚。关于这个城市很多事我都忘了,街道也大半不认得了。只记得自己在这里听了很多很多歌。
[ 本帖最后由 切·格瓦拉 于 2009-2-9 18:39 编辑 ] 走的地方真多~ 楼主?? 只能顶一个了..... 好羡慕。。。 驴友!!!!!!!!!!!!!!!!! 我竟然不敢一口气读完。。。。。。。。 差点图片,,,看进程好像不是一直很南开啊 想起杰克.凯鲁亚克的《在路上》
里面有一段话 记得不是很全
当我们驾车而去时 看着那些亘古的背影在晨曦中模糊 不禁产生一种凄凉之感 这些人 毫无把握的站在无边无际的天空下 渺小的如同每个我们 周围的一切都被渐渐淹没 去哪里 干什么 为何目的?-------睡觉。 但是这帮愚蠢的家伙还是直奔前方 以后一起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