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故乡在哪里/
在上海的一家扬州饭店吃饭,老板们经理们自然是为了谈生意,我几乎不说话;我师傅就问我:这个菜吃得惯吗?我说吃的惯,很像我们家乡菜,我们祖籍是南京的,明朝的时候戍边去了云南。师傅点头表示满意。这是一个小小的愿望,去南京找一下家乡人口中念叨的故乡:南京应天府高石坎柳树湾。我记得父亲背出这个地名的时候不需要记忆,完全的轻描淡写;出于年轻人的自负,我在想,你们无力走天涯,我却机会很多,我完全可以发起一次寻根之旅,也许可以写篇文章……
回温州的时候我们在垮海大桥南岸停下来休息,我突然感叹到这个国家的现代化程度,在这样一个宏大的工程面前,停车位上全是名车,人们衣着光鲜进入服务区……我想,如果我的祖先不离开南京,就可享受先富一片的荣耀了!但是……也可能死于南京大屠杀,那就没我了。
按理说我们这些人的家族从古代传到现代,应该算是生命力比较强的家族。中国人常说不忘“本”,这个“本”到底有多古老,却很难考究。小时候,爷爷把家谱贴在他的房门口,上推十八代,最早一代是个“周”字,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一个教书先生可能是为了炫书法,也许是为了炫学问而做这个事,我记得他曾经给过我一本日志——他给我们镇上的小学做的“志”,年轻一代不关心这些事,所以我找他借书的时候,他正好逮到机会向我宣明此书的官方价值。也许没什么价值,因为这本志还只是圆珠笔版本的手抄本,而且也只是廖廖数语,上推不过清后期,我其实希望这历史起码达唐宋,看来不过是妄想。我后来想,也许就根本没人找他写这个,也许是他自己为了打发晚年的时光呢?
镇上的人提起爷爷,都记得他的外号:板凳老师。这大概说的是文革挨批斗的时候只能修板凳,因为他是富农的儿子,学生们那个时候大概不把他当回事。富农的身份他从未提起,人们也都不记得了,他更愿意表示他教书先生的身份,研墨,挥笔,写对联,送书,讲历史。个体的身份标识在大历史的变更下可以被重命名,他们这一代人经历了所有的动乱。他生命中的最后几年住在迎街的二层小楼上,但我想他应该更怀念以前那个庭院式家园,接近江南的建筑,水池,假山上种着万年青,中秋时柿子落地,番石榴黄了,推开门是一大片石榴地,清晨都是有鸟叫。
也许在边陲才是安静的,故土远离那就拿来怀念,历史沉重则可以忘记。当然故事不会完,因为还有年轻人要出走,要去看世界。
04年的冬天我从温州到宁波乡下去找一个近乎失散的好朋友,江南乡下的冬天并不干涩,而是阴冷。我们到另一个村去,在蒙蒙细雨中走过一个个村落和一片片田野,还要再坐船摆渡过河,最后才搭上一辆车去那个深山里的村庄,我问他为什么走这么远去玩。他说那个地方都是他们老乡,我还问是贵州的?他瞪着眼说:什么叫贵州的,都是我们村里的!
后来的事情令我颇感吃惊,我们和他堂哥走在村庄里,如同走在他们的家乡,在街上遇到一个人就可以拉家常。时间接近年关,后来每吃一顿饭都要聚集一大堆人,他们的出租房都大的有点吓人,还带院子的。夜晚人们都喝多了,吵吵嚷嚷,我迷迷糊护的。但是他们有了家的感觉,我却没有,我想起许多年前,和朋友去工地看他爸爸,我们睡在乱哄哄的工棚里,我认为这种联系好象是我对他们这一批人的看法在作祟。我记得晚上窗外的河水哗哗响了一夜。
后来的几天,我想除了欠缺杀猪这档事,这里明显就是他们的故乡了。30那天,我们去了更偏僻的一个村庄,另一个朋友死活要我们去他家过年。这个村庄的故事属于他们同县的另一个镇创造的。一条小溪穿越整个村庄,山上是成片的竹林,石板路,石桥和木质建筑也许证明了它的古老,我们在街上走着,串门,就这么随意的敲门进去磕瓜子,去找人打牌,母亲在忙着弄大餐,父亲在抽烟,年轻人烤着火打牌聊天看电视,厨房里烟雾弥漫,我还记得我朋友的口头禅,进厨房必问:是否在炖猪脚干?
我们确实吃到了猪脚,那天的年饭吃得我很感动,我记起自己很多年没在家吃年夜饭了,而朋友的全家人都在,我说这么大的院落可以养点动物了,如果可能就养头猪杀了吧。他们都笑了。这个地方离他们的故乡两千多里,生命里可以走过高原大山,也可以住在江南水乡。
朋友告诉我,这里的乡下,2/3已经被他们给占领了,给他们贵州的一个县的外来人口占领,开始全是打工的,现在发展起很多做生意的,置业的。当然大部分还是打工的。山里面的这个村庄,本地人办个厂找不到人做事,就到城里面求着外地人去,提供很好的生活环境才能说动人,那地方太偏僻了。这是最早几个人,后来不说人家也带人去了,结果就在人数上超过了本地人。现在这个地方是两种方言互相交流。说到这里我同学哈哈笑,说他刚来的时候说普通话,被别人笑惨了,觉得他像是假洋鬼子一样。我也笑,我说我知道毛主席为什么会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了。
我问,那你们的家乡呢?
那就是只剩老人和孩子,偶然回去一趟都见不到几个同龄人,呆不了几天就想走出,太无趣了。这地方不错,可以有工作,有朋友亲人都在照应,可惜还是打工。
之后我朋友还是跟我一道到了温州,开始新的奋斗,我想象那样一个没有生气的家乡,等于断了年轻人的后路。我四川的同学问我是否要回云南,我说是啊,他说他可能就在外面安家了。
对家乡很失望?
对,回去了几次都找不到方向。我们这批人真悲剧了。
回到自己的问题上,终于有一天我想起完全可以百度什么南京柳树湾,百度千万次,居然忘了这个。结果当然令我吃惊不小了。
云南的大部分汉人都可以说自己是从南京应天府高石坎柳树湾来的,但估计现在南京也没几个人知道这地方了,也许是某个商业区或这么区。那根本就是明朝朱总司令征云南的军队聚集点。30W军队到了云南就屯田安家了,至于军队的编制来自哪,天知道。父亲描述的情景是,镇上的十大姓来自应天府,骑着马,走了一个月才到,我原本以为是发配边疆,现在才知道,我们并不是完整的家族迁徙,而只不过是战争的遗留物。2000多年前,苗族和彝族已经在我们生活的地方停留,如今他们还在那里。
现实又打消了我一个浪漫念头,我不会再想什么南京应天府,为了生存,谁都会自发移民运动的。想寻回十年前的记忆都已枉然,因为每一个人的家乡都在沦陷。 报告,我是温州乐清的 家乡就在脚下~~~~~~~~~~~~~~~~~~~~~~~~· 到那,那就是家 没有离开家乡的人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 我是湖州的 跟金牌一样.... 永州山情水绣,。。。 因为每一个人的家乡都在沦陷。 唉,家乡,心安处即是家乡,和家人在一起就是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