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原创]【小说】会说谎的龙舌兰
发表时间:2006年6月30日 5时22分http://photo.bababian.com/20060824/702BF32F31A26F2A40C86E234E567455_500.jpg
文/橘陶
人的记忆是有缺陷的,只有在特定的时刻,才会溃散。——题记
1.
不是我喜欢回忆,不愿意忘记,就好比刚刚,巷口那个穿深蓝色中山服的老太爷叫嚷着:五毛一两五毛一两,刚出炉的新鲜红薯,五毛一两五毛一两,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Feno,因为第一次见Feno时,她就滔滔不绝地跟我讲着她与红薯的故事;就好比现在,我一想起Feno,记忆的粮仓就掉出一串串乱七八糟的画面零件,就有很多很多的语言要去描述这些零件的形态以及颜色。是的,Feno,这个脑袋里长着麦克风的女人,就是可以让我密码总是错误的记忆偏偏完好无损地保存有关她的任何信息到如今。如果这不算一个奇迹,那么,我只能说,因为Feno是个如假包换的传奇。
有时候想起Feno,我真的会怀疑她根本就没存在过。但是她走后留下的那堆“古迹”又是那么有力的反驳。我迷惑了。
2.
Feno是这样一个女人,眼睛黝黑黝黑,却没有焦距。她和人说话的时候从来不看着别人的眼睛,但她偏偏要说自己的眼睛像新疆的水晶葡萄一样闪亮。我说怎么可能,她说你没去过新疆凭什么不信?!看出来了吧,Feno说话还很吊。Feno嘴唇薄薄的,说话超快,她那两瓣粉红粉红的嘴皮总是吐出很多令人费解的句子。可是很奇怪,我就是喜欢听她说那些我似乎永远也搞不明白的天花乱坠。也许,我只是在迷恋那种雾里看花,镜中捞月的感觉。嗯,嗯,Feno其实不太美,也许她曾经很美,但她的笑声很奇特,因为她的笑声从来不是从她的嘴里发出的。而是来自她身体的每个角落。那种感觉有点点滑稽,就像一出千里传音的哑剧,很特别。笑意袭上来,在她的脸庞不动声色地绽放。触动面部肌肉,她表现出前伏后仰。然后,目光和身体恢复到原来的状态,笑容也就清空了。
这是一种永远无法用镜头凝固的笑容,它展现出来的形式永远是动态的。我曾要求用DV来记录Feno的这种笑容,Feno似乎不太开心地回答我:有个人告诉过我,我们不可能从一个地方跑到另一个地方,却不遗落任何东西。不可能像我们希望的那样,带着所有的物品,迅速地转换地点。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灵魂的旅行更缓慢的行走了,如果身体挪动,灵魂需要慢慢地与它结合。我的笑容也是,它所呈现出来的的形式也只存在于现在这个时期,就算你记录下来,也只代表现在。就当你以后回忆起我,我的笑所呈现的形式肯定与现在是不一样的,因为那时我在另外的空间,感受着另外的生活,我的笑肯定理所当然会产生变化。既然这种记录如此不真实,我们为什么要执拗于一种形式?
对了,忘了说,Feno是光头,太阳穴上有一条跟毛毛虫一般大小的疤痕,并且喜欢用各种面料的大格子布把头包起来,在紧身牛仔裤外面穿各种少数民族的裙子。酷爱各种锻面的绣花鞋。当然,偶尔也正常一下,简单的休闲T恤,带白色的鸭色帽。有时候我会觉得在这些颜色繁多的格子布下隐藏了一个麦克风,她借助这个麦克风听到别人听不见的声音,悄悄监听一个奇妙的世界。不然,她脑袋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认识Feno,是因为我在极度不清醒的一个凌晨发了一个寻找同居女友的帖子。那之前我因为酒精中毒而在医院里静养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想到医院里的消毒水味又让我患上了该死的失眠症,无奈,我只能戒酒寻烟,那个晚上,我抽了37支烟,这是后来Feno进我家门干的第一件事——把烟灰缸里的烟蒂倒在地板上,一个个地数。我还记得她当时数完后沉重地蹙蹙眉,然后摇摇头,那表情实在难懂。首先,我要声明,我当时的头脑绝对处于半梦半醒状态,你想想,一个从来不抽烟的人在通宵达旦的情况下抽了37支烟是什么概念?这概念就是我当时是晕的,我的行为不存在任何动机和目的,纯粹瞎搞。
Feno来敲门的时候,我在睡觉,我不知道她敲了多久,但是我开门的时候,她又在门口睡着了,应该是说我开门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她就在外面,我只是因为肚子饿了要出门。那天下午,她穿着一件黑色的翻领毛衣,浅蓝的破洞仔裤,却矫情地趿拉着一双紫色镶边的绣花鞋,空空如也的脑袋睡在一个60升的旅行包上,当时我还不知道她是来找我的,也忘了自己今天凌晨发了那么一个荒谬的帖子。我就一个人去吃饭,吃完饭回来,Feno已经醒了,她蹲在楼梯间抽烟,看了我一眼,见我掏钥匙准备进屋,立马站起来,我也没说话,脸上却是大大的100个问号,她倒是个明白人。立马自我介绍:我叫Feno,是你的同居女友。
你能想象我当时的表情么?
3.
是的,我和Feno就是这样认识的。那天她一进屋就将电脑桌上的烟灰缸里的烟蒂倒出来,数清后,沉重地蹙蹙眉,然后摇摇头,表情几多诡异。最后,将那些烟蒂用一个塑料袋装起来。我问她你这是在做什么?她说:37支,及格了。
看来我只能又茫然了。而且在茫然的同时必须接受这么一个行为怪异的女人和我同住。接着她就跟我讲了刚刚经历的烤红薯的事件。她一边将那个60升的大包里的东西一件件地取出来,一边碎碎念着她刚刚因为那个大爷卖一个烤红薯要她一块五毛钱而她只出一块而不成交的事件。她当时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我茫然的表情,见我没什么强烈的反应,便盘腿蹲坐在地板上,提高了分贝:我在乾疆生活的时候,一箩筐红薯才两毛钱,他只不过是稍微用煤炭烤了一下,怎么能赚这么多呢你说是不是?
汗。她竟然能够这样作比较,还好她没说在仙源的煤炭一箩筐才两毛钱。
自从Feno搬到我家住之后,家里突然热闹了很多。
Feno的话很多,很多时候我都感觉她像是在开“个人演讲”,并且,讲得眉飞色舞绘声绘色,还有,不用喝水。Feno仿佛从来不会口渴。我有时候打断她:不会口渴么?她总是坚定地摇头,然后继续讲。我总是认真地听着她讲,真的,我很认真,但是,起初我的确搞不明白为什么从来记不住她到底在讲什么。常常地,在她讲得兴高采烈的时候,会很自然地顿一顿下来,问:我讲到哪里了?我就一脸茫然地看着她。我很肯定她这样问并不是因为她想确定我到底有没有在听她讲话,她是真的弄不清楚自己讲到哪里了。有时候我甚至会为此难过,我不知道我看Feno的表情会不会让她觉得我只是在看一个小丑表演。其实,不是。很多时候,我都无法集中自己的注意力,无论大事小事,我似乎都只能恍恍惚惚地听,迷迷糊糊的做。通俗点来说,我是个日常生活的智障儿,如果不是因为会拍照,而正巧这些照片有人喜欢,我早就饿死了。
还好,后来Feno想了一个办法,她说:你不能老是这样下去。如果你总是无法准确地接受别人传达的信息,你应该去看下医生。我挠挠头皮,想了一会,说:不行。我以为她会坚持,没想到她还很爽快:如果你不去医院也可以,那以后白天我说了什么,你晚上必须强迫自己写出来。我长大嘴“啊”了一声的嘴型都没还原,她就陶出一个紫色的笔记本和一支碳笔,说:晚上记得做作业。我明天早上起来检查。
Feno很喜欢植物,那个灰答答的阳台也因为Feno的到来而变得生机勃勃起来,最搞怪的是有一次她因为楼上的主人浇水过度漏了好些水下来,便横冲冲地跑到楼上去跟别人理论,我怎么也劝不住,只好跑到公园去拍照。还好回来的时候家里一片宁静,她笑吟吟地说:回来了啊。我虚心地笑笑,问:没出什么事吧?她说没有啊,楼上那位大爷好厉害喔。居然把天楼改成了一个菜园。种了好多稀有品种,居然还能在这种鸟天气下种出加拿大秋麒麟草。我
还跟他研究了半天应该在什么天气种什么花……
省略部分是因为我实在不想再回忆自己曾经做得出冷汗的作业。简直是段恐惧的岁月。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8-24 15:24:09编辑过]
4.
那段时间,我不能集中精力的毛病在Feno特有的强制性训练下,终于有了一丝起色。我开始能够在她大段大段的演讲后依稀记得个内容大概,侥幸的时候我还能默写出原句。
虽然我不知道这样的训练有什么意义,但我还是十分乐意配合的。与Feno的同居生活这么愉快,以至于面对她第一次默不作声的出走,我竟然有了丝丝的惶恐。那天晚饭过后,我依旧每天晚饭过后一样出去拍照。结果10点多回来家里就没人,她的植物和衣物都还在,只不过那个60升的旅行包不在了。
Feno的出走让我非常不适应。其他原因不说,面对越写越顺手的作业,我不知道应该拿谁的话来做命题。当然,与其这样堂而皇之找借口,还不如说我不习惯没有Feno呼吸的空气,是,我在想念她。
那是Feno第一次出走。出走的日期长达三个月,回来的时候,她的旅行包又是鼓鼓的。当她带着一种几近兴奋的音调来讲述这次外出的收获时,我很想大声地对她叫嚷,问她为什么一声不响就跑了为什么这么不懂礼貌然后又这样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就回来了。我的情绪波动让我自己觉得难堪,还好最终忍不住了。
我只是问:Feno,你去哪儿了。
Feno说,去了好多地方呀,一边说着一边把包里的地图拿出来给我看。就是沿着这个8字走了一圈。她指着地图上的一个阿拉伯数字8给我看,说:这里。我眨了眨眼睛,看见地图上已经画了好多大小不一的8字,我说这些地方你都已经去过了?Feno笑笑说,是啊。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问Feno,为什么要画一个8字来规定路线?Feno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好像很难回答的样子,顿了又顿,说:我也不太清楚。总之从我第一次出走开始,我一直照着这样的路线走。每次感觉血液里有某种因素在蠢蠢欲动的时候,我就在地图上画个8字,走了一圈,再回到原地。就平静了。
我本想再说点什么,又被她打断:我这次去墨西哥带了一株本地的龙舌兰,这是龙舌兰原产的地方哦。因为边缘有钩刺,我上飞机的时候还跟管理员争执了半天,最后软硬兼施,终于得逞。嘿嘿。
我又陷入一种只有Feno才能带给我的特有茫然,她继续说着她亲爱的原产龙舌兰,龙舌兰是要栽培好几年才会开花的,花的颜色也很多,深红淡黄幽绿浅紫逐一变化着。但结实后就会枯死。
Feno去了三个月,当然不只是带了一株龙舌兰回来。她带了很多很多我怎么也记不住名字的植物,有些她口中的稀有品种小到我只以为它是一颗野草,终于,在我将她的那些宝贝名字弄错过很多次后,Feno痛下决心,将那些植物的名字,以及特性,花期长短等等都写在白色的小纸条上,用双面胶贴在花盆上,让我背诵。
于是,在Feno出现的那个夏天,当温度渐渐冷却的夜半时分,阳台上的植物们却已被日光炙烧出一种软软的温香,弥漫在我的周围,我在这种温香中一遍又一遍地背诵Feno布置的作业。会有一种异常不真实的感觉,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生之幻觉?怎么会这么美好。我有些晕忽忽的了。而这个时候的Feno,她只是很安静地坐在阳台上陪着我,抽烟,或沉默。
夏天结束后迎来了一个疲乏的秋,而Feno,又一次毫无征兆地消失了,和上次一样,除了那个60升的旅行包,她所有的战利品都在。这次,我很平静,我知道Feno一定还会回来。
5.
“海枣:常绿乔木,树顶生羽状复叶,雌雄异株。果味甜美。用树干浸出的汁液可以制糖和酒。也叫椰枣。产地西亚和北非。”
“含笑,别名含笑梅、烧酒花。属木兰科,常绿灌木。花瓣通常六片,初开时白色,而后渐渐泛为象牙黄色,边缘常带紫晕色,香气如醇醪,初夏开花。原产于我国广东和福建,现长江流域广为栽培。”
“炮仗花,常绿木质大藤本。花橙红色,长约6厘米。萼钟形,有腺点。有明显的白色绒毛,多朵紧密排列成下垂的圆锥花序。原产中美洲,全世界温暖地区常见有栽培。”
“龙舌兰,多年生草本植物,叶子肥厚,边缘有钩刺,花有诸多颜色,栽培多年后才开花,结实后就枯死。原产墨西哥。”
6.
爱情有时候就像一株龙舌兰,要细心经营好几年也许才会有结果,但这果一旦结出来,就要面临自己的死亡。Feno的话音刚落,我转过头去望着她,她的眼睛还是看着我目力永不能企及的黑暗,她的嘴唇微启,缓缓吐出形状的眼圈,没有焦距的眼神显现出一种性感的忧伤。
我停止了背诵,望着她。
我没有告诉过你我有谎语癖吧?这是Feno第一次主动以互动的形式打开话题,她以前一直只用陈述句,从来不替我留空白。
谎语癖?我知道我只需要附和她,她不需要我表现出什么惊奇的反应。
嗯,我从小就有谎语癖。明明没有犯事,还是要说谎,起初被家长发现,只是问我为什么要说谎,问不出个所以然,他们只好让我保证下次不许再犯,后来次数多了就被痛打,问我为什么没有任何原因也要撒谎。我依旧无法解释这到底是为什么。这个习惯一直保留到我长大,成年,谈恋爱,我的爱人们最终都因为无法忍受我漏洞百出的谎言而渐次离开。Feno说着她小时候撒下的那些没有恶意的谎言,一边不停地点烟,她是难过的,她在为那些离开的爱人们难过。
可是,你相信么,我只是有谎语癖,它只是一个习惯,并不是因为其他的或者任何的原因。为什么没有人仅仅只把那当作是一个习惯呢?他们总是在怀疑我有着其他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动机?
我想说我相信。但脱口而出的还是:Feno,那你骗过我么?
Feno望着我,睖睁着那双大眼睛,语气坚定地答我:当然。眼睛突然流下泪来。眼泪没有划过脸颊,而是直接从眼眶涌出,以一条直线坠落在空中,那些液体瞬间液化,空气变得凝重,似乎悬浮着颗粒般的微生物,连呼吸都变得钝痛起来。
我发誓,那种感觉绝对空前,而且绝后。
7.
是的,不用再继续我繁复琐碎的累述。Feno只是在她的轨道重复她惯有的行为,只是,这次,她没有按重播。她带着那个60升的旅行包离开了,没有再出现。她依然没有带走她带来的一切,那些标有名字特征的植物,各色格子布头巾,绣花鞋,……
我只是有点不甘,她没有像三流小说写的那样,给我写一封长长的煽情信。告诉我诸如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谎之类的句子。而我,竟然有点贱巴巴地希望她那样意思一下,至少可以安慰下自己。
但是,她没有。
8.
很久很久以后,我在杂志社给我寄来的样刊上,看见一个自称有谎语癖的女子在小说里写:消失是个完美的谢幕动作。
她还是没有说,她是否爱他。
2006/06/30
凌晨5点零6分
不错的故事,结尾不俗套,先占楼,不知道怎么评论 <P>恩!!我就是......</P><P>......赚点盘缠</P> <P>不过既然不是楼主的原创,精华是不能改了</P><P>谢谢转过来一篇好文</P><P>暂时不能静心看完全文</P><P>先顶上去吧</P> <P>我朋友写的!~她经常帮杂志写点短篇小说!</P><P>网名叫:橘陶</P><P>真实姓名:保密</P><P>性别:女</P><P>QQ:保密</P><P>
关于她自己,她常常这样介绍自己;女,处女座,A型血。现年20岁。抽烟有时,喝酒有时。若无也可过活:</P><P>一个无可救药的文字拜教信物徒,</P><P>一个生活常识多功能白痴。</P><P>独处能力非常强,有个不太好听的称谓:双性恋。有和女人同居一年的经历。父母健在,只是没有与之生活的经历。暂无抚养的必要。会做一些简单的家常菜。没有什么幽默感。
</P> <P>可能的话希望她在空来我们这里坐坐指点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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