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活着》想到（一）我、春生、阿德

蓝与黑0502

                     （敬以此文，献给正在圣保罗的阿德）


          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而不是为了活着以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
                                                                     ——余华

一.
    我曾经说过，自己总是生活于“活着”以外的事物。究其原因，大抵是过于模式化，陶醉在小富则安的氛围中，对将要发生的危险大多没能充分的准备。我习惯于每天做同样的事，去同样的场所，吃同种搭配的早餐，甚至进同一幢楼蹲同一间卫生间的同一个坑。如果那天做的事、去的地方和过去截然不同，我会立马陷入沉思并花上一个下午去解释这样的变化不会对接下来的一天产生任何副作用；如果那天吃到的早餐味道与过去吃到的有微小的差别， 我会跑到卫生间大吐一场接着回屋再刷一次牙；如果又是那么不巧卫生间因水龙头故障占不“营业”，我会忍住胃部的酸性反应大叹世态炎凉。

    所以我常为无关紧要的细节去胡乱揣摩事物间的巧合是否为某种不易察觉的先兆，揣摩的结果是往往让自己信以为真，这就好比那幅藏于卢浮宫内的神秘画像，你对她哭，她就立马收起笑貌，反之亦然。我像是在赌场赌光口袋里夹着的最后一毛钱，灰溜溜朝门外走，边走边扭头叫嚣“来日方长”一样无可救药。

    前段时间我讲了个关于鞋的事情，看过的人都知道，那双鞋把我弄得抓狂。而且那段日子我在足球队也颇为不顺，原本是主力前锋、进攻核心的我在足球队沦为替补，甚至有时连替补也不是，教练只愿在大局已定的垃圾时间或无关痛痒的比赛才肯派我出场。于是我自暴自弃，开始抱怨，接而诅咒这个剥削快活和纯真的如跳蚤挠痒般的生活。我也因此与酒为伴，几乎跑遍了这座城市的所有酒吧，与一帮喝得酩酊大醉的酒徒结交朋友。你知道的，酒精给人瞬间的快感是无法比拟的，也只有在纸醉金迷中，我才能享受崇高的自我。

    但酒醒之后，我会选择一个光线昏暗的角落惶恐地卷缩成一团，大哭一场。

    你就不难想象，这些年我是如何熬过：我的神经持续处于紧绷状态，对于细节有常人难以想象的铭感，善与丑始终失衡，稍微清闲一点便思考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是否大于蛇虫鼠蚁，或是对社会进步进行阻碍。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几年，直到我无意中读到一本书，才逐渐缓和。

    要说明的是，在遇见那本书之前我不是个爱逛书店的人，一年也就那么三、四次，并且大多闲极无聊，有一下午的时间可以浪费，又碰巧经过书店的情况下才会刻意试着在里面待上两个小时。不知道是该说自己幸运（大多情况，我自认为是个倒霉者），还是文学的悲哀，当初买下这本书仅仅是因为它的厚度不像《基督山伯爵》那样厚到要分上下册和那有点熟悉又不太绕口的作者名字。更加幸运的是我一口气把它读了下来，并接着读过第二遍，然后准备读第三遍......

    记得鲁迅曾说过：文人作文，农人掘锄，本是平平常常的，若照相之际，文人偏要装做粗人，玩什么“荷锄带笠图”；农夫则在柳下捧一本书，装作“深柳读书图”之类，就要令人肉麻。 我本是略带神经质的俗人，竟能有灵感想把自己读到、悟到的一点道理试着用最笨拙的语句写下来，和大家分享，不免会出现些意思不到位之处。但愿多少能达到点警示作用：既是给自己的警示，也是给我认为有必要受到警示的人。


二.
    如果上帝在你最得意时对你说，你的人生会如一个从高楼掉下的皮球，虽时有蹦起，但最终的结局是在最底层受尽苦难，你会怎么想？如果在你已经跌落，在困苦中挣扎时又会怎么想？如果把前一种比作晴天霹雳的话，后一种就是炼狱，更加叫人感叹“生命所不能承受”。炼狱是什么？洗涤灵魂，净化灵魂，即使很难想象有多少人能在其中真正地洗脱犯下的罪孽，提炼生活的真谛。

    有这么一类人，一类存在于社会各个角落的边缘人，一类与命运斗争的人，一类坐在一艘颠簸于大海中的木船上的人，他们要用最原始的方法和木船做斗争。也许这不算斗争，因为他们不都怨恨自己，也不一定怨恨木船，只是些坐在船上的可怜人。也许他们又不是可怜人，因为他们不都自觉卑微，也不都为别人的冷眼而动摇对幸福感认识。这类人又有所不同，有些已经习惯终日的颠簸，并与木船互相依靠；有些则在木船上郁郁寡欢，并时刻想从木船跳出。很显然，要想在浩瀚得只能在满是蓝色填充中找到一条比发丝还细的黑线的地方跳出木船，结果可想而知。春生就是这类人中的一个。

    纵观作者对其不多的描写片断，说春生是边缘人，又不全算。春生在国民党当过娃娃兵，命大没死。后被共产党俘虏兵加入其中一起把国民党赶出大陆，自己也因立下功绩在解放后当了县长，最后不堪忍受在文革时期被红卫兵的折磨上吊而死。这本无可厚非，在那个中学历史上掠过却深刻地敲击过无数人心灵的特殊年代，死也许是对折磨最好的解脱，即使是心灵伟大的人也未能幸免没。如文天祥在《过零丁洋》所讲：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富贵在春生死后是这样说的：一个人命再大，要是自己想死，那就怎么也活不了。富贵说了实话，如果他也如春生，也早该死上几十次了。但他并没有死，因为他不想死。要稍加提示的是，“不想死”不是“怕死”，“不想死”是“不屈”，是“感恩”，亦是“活着”。

    安迪在逃出肖申克监狱前对阿瑞说，I guess it comes down to a simple choice: get busy living or get busy dying，在监狱里煎熬过二十年他仍选择去活。邓蒂斯遭遇阴谋、被人陷害，14年后化身基督山伯爵，选择最快意的方式复仇成功。杨过断了手臂失了爱人，仍愿意活着呆在古墓等待爱人回来；克拉什尼奇带上父亲的肾脏，腰缠护具，长吸一口气，毅然踏入球场为了进球的九十分钟拼劲全力；莫拉蒂守候蓝黑十年，几度被现实残酷地拍打，仍揣着孩童时期的梦想，拖着腮帮盼望“大国际米兰二”。所以我为自己庆幸，我第二次承认自己的运气比别人好；所以我为春生悲哀，悲哀他没能用最坚忍的方式死去。

    有人说，幸福感与其说是其他任何方式，不如说是用情感的铭感性来达到。对幸福感认识的偏差就是那些认为自己已经没有活下去意义的人想死，对生活“消极怠工”的原因。他们并不知道，活着无处不意义。所以我可以肯定春生不是富贵；所以他不会在自己年老时与你坐在田边，和你侃侃而谈，还能清晰并面带微笑地讲述自己的一生；所以他也不会与命运交上友谊，相互感激且又相互仇视着。

    他只会“甚至是什么都没有的平静的时刻，也会流泪而出，然后举起和乡间泥路一样粗糙的手指，擦去眼泪，如同弹去身上的稻草”。



   

蓝与黑0502

三.
    横卧于热带雨林之上的亚马逊河哺育了一代代热情奔放的巴西人，蜿蜒的海岸线温柔地拥抱着这个无比温和的国度。使劲扭动着臀部的漂亮女孩儿在显眼的广场欢快地跳起桑巴，白皮肤的人时刻揣着笑容向将要与他擦肩而过的混血人打起招呼，无处不散发着未被加工过的美，搭配上无处不在的甘蔗地和茜草科植物，这样的场景像极了是在描述一段美好的一见钟情。

    1500年，葡萄牙航海家卡布拉尔第一次发现了这块肥沃的土地，将他取名为“圣十字架”，并宣布由葡萄牙管辖。在那之后的几百年里，漫长的统治与革命如交响乐般形影不离。悠久的斗争史铸造了巴西人向往自由、反感约束的天性。

    上帝是公平的，赐予得多，自然拿回来些。风筝希望脱离线轴的束缚，但随风飘泊后的终点却不得而知。

    “酒精依赖症”对我来说一个很新鲜的名词，因为即使我会喝酒，也相信与这个词毫不沾边。于是我查了这个词的意思，大概是这样的：酒精依赖症是长期过量饮酒引起的中枢神经系统严重中毒，表现为对酒的渴求和经常需要饮酒的强迫性体验，停止饮酒后常感心中难受、坐立不安，或出现肢体震颤、恶心、呕吐、出汗等戒断症状，恢复饮酒则这类症状迅速消失。 这样我更加肯定自己能与其划清界限，一般来说我只会点上两小罐的双鹿，小心的品尝，偶尔心血来潮会多加一罐青岛，仅此而已。不是我不想喝，只是囊中羞涩，不愿把温饱问题搭在这混浊液体上。

    我这样想，便认定了“酒精依赖症”是种贵族病，和肥胖症（笔者无意歧视肥胖者）一样，都是些有钱人“享受”的玩意。我不无法得知阿德喜欢的是葡萄牙特优年份的波特酒，还是法国香浓的白兰地，抑或罗斯柴尔德酒庄马夫成车送来的年代久远的葡萄酒，又或是别的什么。但我知道，那不会是我的双鹿，我的青岛，至少他不会为苦闷找不着发泄的工具而增添苦闷，更不会因囊中羞涩而把刚端上来的波特酒换成廉价的二锅头。

    “心理物理学”是个不错的名词，至少听起来很系统，很正规，但后面跟上“治疗”这两个字，就不那么乐观了。这代表了接受治疗的人在精神层面上的不能自主，需要强制性来约束；如果前面再加上“第二次”，那么情况更糟，这说明科学并不一定都管用，治疗的形势严峻。所以我会对这个“心理物理学”产生畏惧与猜疑，畏惧其神秘的未知性，猜疑其是否从蹈覆辙。

    但无论如何，至少借助了医学的手段，有了系统的规划，总比坐以待毙，盼望着哪天馅饼能砸在自已嘴边并一口叼住要来的可信。

    听说圣保罗的气候宜人，很适合工作紧张和心情不畅的人放松心情。但我免不了挑肥拣瘦一翻，疑惑这座巴西最繁华城市糟粕给人的印象：阳光与沙滩无法掩饰其比时尚的米兰更加露骨花样多采的夜生活。酒吧，色情场所在夜幕的承托下格外光彩耀人，让即使是身无分文的街边老汉也忍不住斜着眼睛打量那些穿着性感女孩儿的搔首弄姿。呵，女孩儿与酒向来是形影不离的一对，追求刺激的年轻人大可放纵自己用激情拥抱它们，再点上一支雪茄，往长沙发上一躺，绝了！人生乐趣尽在觥筹交错与光怪陆离的幻想中。

    想到这，我感到恐慌，眼前浮现一幕类似罗比尼奥眼神迷离地向夜店保安要成打避孕套的场景。哦，不，请停住你急促的脚步，请把你伸出的手放下，好了，心平气和，离开这个地方！

    如果阿德的父亲有在天之灵，不知他会作何反应，我想会对儿子的现状感到担忧，徘徊于天堂口迟迟不愿进去，然后托梦训斥他一顿。阿德是个孝顺的孩子，他会听父亲的话，丢掉手上的酒罐子，甩开床边的女人，整理好衣装，振作精神，然后用二十岁的激情救赎自己。

    两年前，我看到了一部名叫Ginga的纪录片，一部震撼心灵的纪录片，至今我还能清晰得记起里面的人物和场景。记得影片里有个叫罗马里尼奥的少年，令我印象深刻。罗马里尼奥，顾名思义，是一个向往成为如罗马里奥般巨星的少年，一个为了心中的足球不断追求的少年。她母亲在采访中这样说道：我已经带他去佛拉门戈俱乐部参加了二十次选拔，还带他去瓦斯科.达珈玛、博塔福戈试过，快把我逼疯了，我知道他踢得很好，可他们说他的个子太小，气死我了。  是的，他真的好棒，他能骄傲的说球只要到了自己的脚下就能进球，他是当地贫民区的明星。但那又如何，贫民区能有正规的足球场么，有教你团队配合的老师么？罗马里尼奥知道，前面的路途遥远，布满刺秦。好吧，不要想那么多了，小伙子，请不要哭丧着脸，打起精神，明天还有第二十三次试训。然后坐上摩的，兜上一圈，找块自由的场地尽情展现自己，享受快乐。

    记得罗马里尼奥在结尾时说道：踢球的时候是我最快乐的时候，这种快乐是随时随地的，随便找个东西往地上一扔，搭上球门，再有个球，就可以享受踢球的快乐了。小伙子的真诚让我感动，我深刻的体会到，这就是足球的灵魂，这就是足球的浪漫主义，我们所寻找的无双。正如影片的开头里说的：对于某些人来说，足球的灵魂已经失落，对失败的担忧，让他们对这项美丽运动的梦想蒙上了阴影。但仍有个地方技巧、快乐、感情和荣耀主宰着那里。

    阿德的灵魂还在，足球梦想依然不灭，所以我会真诚地眺望着遥远的圣保罗汗水拖下的痕迹。什么阻滞你的脚步？父亲去逝，请放下，富贵会向你述说人是如何“活着”；爱情受挫，请放下，安迪长时间的凝视能给你答案；状态不佳，请放下，罗马里尼奥正寻找着自己的梦想；替补命运，请放下，好哥们克鲁斯会给到启示。都请放下，无论如何。


四.
    这是多么奇异的画面，我，春生，阿德，三个异类在看似平行的人生轨迹下竟相交在一起，这何尝不是命运稍纵即逝的垂青，我在春生身上挣脱而出，死去的春生以不能从我身上提取真谛，但阿德还在，青春的印记并没在酒精的麻醉下消失殆尽，心若在，“活着”便成了永恒。
    写到这，我可以清晰地发现，我原来不是在写自己，也不是在写春生。我低头喃喃自语片刻，有了些抬头的勇气，眼眸前蒙眬的景色开始有些光明，进而完全清晰。我可以用最坚定的语气向远处大喊，我正“活着”，千真万确。

    每个人都有责任看清自己的理想，在黑暗中我们试图判断未来的未知是否值得努力，也许缺的只是一盏明灯，照亮道路并照亮自己，不断给与新的勇气，去直面人生，发现浪漫主义的可触摸性，这就是“活着”。

幽忧左

写得很好.
相当另类的风格.....
[ecms9]

伤心小箭

阿德，希望你这次回来后能真的有所改变。

蓝黑我的生命

阿德的灵魂还在，足球梦想依然不灭[ecms9]  这话偶非常同意

ahinter

拜托～～～又是阿德的贴～～～审美疲劳～～～～

andyoul

感觉很散；但散的很集中——LZ的文笔很是惊艳！！

yysea

认真看了
不错 活着

沐湘泞

写的可真好   惊艳一枪啊   楼主这样下去  迟早是要变成九段的  o(∩_∩)o...哈哈

收藏了

笑熬浆糊

二星精华，已给，但是被流氓刺给割了，请楼主找他算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