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姜文的太阳自其宣传伊始就着力“带劲”两个字,在电影院看完一遍确实劲的让我有些缓不过气来,或者说,有些不知所措。像好莱坞某杂志评价的那样,这部影片是一次“视觉的盛宴”(MS这几年咱中国的大片都被老美赞为视觉的盛宴,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夸咱们还是损咱们呢)。整部影片饱满的色彩,激昂的音乐,大量运动镜头的快速切换,让人目不暇接。犹如恍然进入了一间四壁充满色彩的巨大画室,你的身心瞬间完全被其包裹,甚至内心也因为巨大的感官震撼不自觉的绽放出绚烂的体验。这里尤其要提起久石让的电影配乐,相比老爷子在《姨妈的后现代生活》中的表现,太阳中的配乐明显使其音乐特有的幻想奔放风格得到充分释放,同电影画面的艳丽饱满一同支撑起太阳魔幻现实大片的外衣。
影片采用了分段倒叙的圆形故事架构,这也某种程度上契合了影片在分段上春夏秋冬周而复始的象征含义。由于姜文开放式叙事手法的大量运用,让观影者不太容易把握清晰的故事结构,从而导致对该片的大量争议。实际上,拨开太阳魔幻的外衣,影片的故事并不复杂,按照正常的顺序,影片回顾如下:
1958年冬,从南洋回国结婚的孔维在路上遇到了远行西北寻夫的周韵,两人一个找到了自己的心爱,一个却只得到了自己男人留下的遗物以及肚子即将临盆里的孩子,最后孔维和南洋归国参加祖国建设的姜文结婚,周韵在火车上产子并在之后携子去到丈夫家乡生活。1976年,房祖名扮演的儿子已经长大,周韵这时因一双鱼鞋丢失发疯,房祖名因为母亲的疯癫承受来自周围的压力,最后母亲选择了自杀,乘鹤归去。与此同时,与孔维分居多年的姜文和好友黄秋生一起在某校任教,姜文与该校林大夫有染,而林大夫又同时钟情于黄秋生,后来黄秋生被拉进“摸屁股”一案,虽最终平反但仍上吊自杀,最后与此案有关的姜文难逃干系被下放房祖名所在村庄,孔维送姜文改造不料却与已是小队长的房祖名有了感情,事发,房最终被姜文击毙。
太阳选择了中国历史上比较特别的两个年代:1958年和1976年,前者正是大跃进发起之时,举国奋进;后者已是文革末年,社会颓然,百业待兴。姜文在片中有不少影射时代的桥段,诸如影片最后那段激烈的群舞场面,就有效的展现了那个年代,整个社会建设国家的热烈状态;黄秋生摸屁股案澄清后,吴主任一段慷慨激昂的阶级斗争演说也昭示那个时期社会特有的生存面貌。但总的来说,整部影片除了一些标志性的展现外,并没有在这个角度进行更进一步的开掘,而是将主要精力更多的放在了特定状态下人性的表现论题上,这使得影片失去批判力度,但同时又获得了更广阔的表达空间。也许《鬼子来了》无法在内地上映的前车之鉴让姜文在面对特定历史时期的剧情处理上多了一份戒备,通过巧妙的剥去社会历史的背景裹挟,改为探讨接受面更加广泛的人性主题,从而获得话语权,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一招,也显示了姜文的精明。
人物处理上,影片着重展示了几种人面对相同的生活状况下表现出来不同的态度。面对爱情,周韵和孔维是两种人。周韵是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她爱上了“最可爱的人”并从此矢志不渝,即使在面对爱人的遗物时,仍然不愿放弃自己的思念,不愿接受丈夫死去的现实,而是将爱人以“阿辽莎”这个符号永远存进心中,从此完全沉醉于自己的理想世界里,也就是常人所说的“疯”――她的爱没有尽头。孔维是一个追求浪漫的现实主义者,她像大多数少女一样渴望一场浪漫的爱情,但是面对长期的守候,她不会像周韵那样执著得近乎疯狂。所以她会为了姜文的情书来到西北结婚,但也会因为姜文长期“占着茅坑不拉屎”而转攻房祖名,所以在西北的岔路口,她选择的是“尽头”,她需要一个结果,而不仅仅是对爱情无尽的期许与守候。姜文和房祖名也是一对有着对应性格的人物,面对爱情,姜文饰演的角色水性杨花,放荡不羁,他在乎的是男女之欢,这从他自始至终就酷爱玩枪就能管窥一二,而影片中“枪”的性暗示意义通过孔维之口已经表达的非常明显了(“他把那种事比做是打枪”)也正是对于性的无休止追求,让姜文永远沉浸于“打猎”的乐趣之中,他可以为了追求女人随口而出“你的肚子像天鹅绒”这样的浪漫,也可以在兴尽之后坦言“天鹅绒就是他妈的一块布”。而房祖名却正好相反,他有着阿甘一样的痴傻,这样一个较真的人,面对一句“提高警惕保卫祖国”尚且还认真的去算盘上寻找答案,更何况感情了。所以他为了验证孔维的肚子到底像不像天鹅绒,不惜被射杀的危险也要找到答案,最终无情的剥掉了姜文最后的虚荣,这个时候,等待他的除了子弹,还能是什么呢?而影片中始终处于缺失状态下的“阿辽莎”(房祖名的父亲)面对爱情展示的则是另一番逃避的姿态,就像周韵回忆时说的那样,“不怕记不住,就怕忘不了。忘不了,太熟。太熟了就要跑!”于是他在赢得周韵的身心后却毅然决然的抛弃了他,来到了西北。从最后遗物中那三条各色辫子我们不难想象,其中那条黑色的属于周韵,而其他两条则来自于像周韵一样被阿辽莎爱过的女人。阿辽莎真心爱这些女人,不然他不会如此珍藏她们的辫子,这跟姜文酷爱“打枪”是不一样的,但由于害怕“忘不了”,阿辽莎最终还是抛弃了她们。他的死也跟这种“始乱终弃”有关,从影片第四段那位苏联老太口中我们得知:阿辽莎“死的很突然”是一个“意外”, “纳塔莎和阿辽莎永远相伴”并且“调查显示,是天真浪漫改变了他们的命运”。由此我们有理由可以推断阿辽莎很可能是死于情杀,也许是因为想再次逃避,被“纳塔莎”杀死了,“纳塔莎”也很可能殉情而亡,这也许就是军装上三个弹孔的来历,当然,三个弹孔也许也和辫子一样象征着他爱过并最后抛弃的三个女人。而在第三段房祖名和孔维在石头房子中云雨之时,房忽然说出了“就叫我阿辽莎吧”也有着表示房祖名性成熟的暗示意义。
太阳中充满了大量隐喻性的细节暗示,比如疯妈周韵总是爬村头那颗树并且挖树下白色的鹅卵石,又如那座深藏在森林中的用白色鹅卵石搭建的房子。这些充满隐喻色彩的象征物的出现也很大程度上考验着观影者对影片的顺利解读。但如果是在充分理解影片主题的基础上,对这些隐喻物的破解也就不是很困难了。关于树和石头,周韵在片中曾经对“李叔”说过,那颗树长歪了就是因为树下面这些白色的鹅卵石,所以她刨坑挖石。这里的树可以理解为周韵的正常生活,而白色的鹅卵石则代表了她的心事,多年来源于阿辽莎的那段不完整的爱恋让周韵无法释怀,实际上从看到阿辽莎遗物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疯”了,这些记忆的碎片,二十年来挥之不去,逐渐的让周韵的生命之树开始偏离正常的生长轨迹,她决定修正这一切,但挖出这些石头后她没有扔,而是累积成了一所完整的房子,这所房子就是周韵的心灵世界,她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整理思绪,终于完整的搭建起了自己的心房,但房子虽然建立,完整的表象下,一切却又是那么的脆弱,一个小小的喷嚏就足以破坏周韵精心修复的一切,这是她的悲哀,也是她已经逃脱不了的命运,所以她最后选择了离去,正像她自己念的那样――斯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已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片中另一个有意思的象征意向是“李铁梅”,李铁梅的出现始于第一段疯妈摔婉那一幕,随后又在石头房子中出现在了房祖名的虚拟结婚照上,而最令人迷惑的是在第三段故事中,李铁梅借一个16岁小姑娘活生生的出现在屏幕上。个人觉得这个李铁梅其实并不存在,她只是房祖名心中爱情萌发的外化象征。她在孔维面前的出现是从房祖名身后突然闪出来的,如同房的灵魂忽然出鞘一般,诡异非常。而小铁梅并不正面提出问题,而是通过房祖名传话,所提的问题也颇为蹊跷,“她说她喜欢你的样子”“她问你,阿辽莎是哪一国人的名字”这一切都无法让我们相信这出自一个先期没有任何出场的小女孩之口,尤其是关于阿辽莎的那个问题。所以女孩子与孔维的问答实际上是房祖名与孔维的心灵对话,并最后发展成“调情”,孔维最后充满性暗示的“大炮要了一个女人的名字”“她不懂…你懂吗?”就是这段隐喻最好的注脚。
太阳按季节排列故事的四段式结构有其特别的一面,但是也有它的不足。像一些网友提到的那样,姜文这样安排在保证叙事平衡的同时,又失去了着力点,这样一来就显得四个叙事段落各自为战,彼此之间缺少呼应。第二段是目前争议最大的一部分,因为黄秋生的死莫名其妙,虽然那个时代流氓罪的论处十分严厉这一理由可以勉强让我们接受,但个人还是认为这一段对黄秋生这一人物缺少充足的塑造,姜文似乎更愿意在这里展现他在《阳光灿烂的日子》中获得成功的幽默手法,比如那追逐的42个手电筒,吴主任指认嫌疑人时荒唐的实测方法以及病房里前来探视黄秋生的那个陌生女人等等。这都转移了观众对黄秋生的关注,在还没来得及了解人物的时候,他却忽然了无声息的“自挂东南枝”了,令人费解,这也不知是剪辑时因为时长限制抑或题材敏感下的无奈之举还是导演特意追求叙事落差的惊世之笔。第三段原本应该是整个影片矛盾最集中,冲突最激烈的部分,通过房祖名和姜文两种生存态度的碰撞,完全能够起到开掘人性主题的作用,但相信更让观影者印象深刻的却是姜文那段冗长的充满雄性激素的枪法展示,姜文的个人表演几乎遮断了影片对主题的提炼,这虽然让我们感受到了太阳强烈的“爷们”个性(也就是姜文强调的带劲)但同时又让我们茫然于影片到底希望将观众带往何处?
太阳中姜文的勃勃野心“昭然若揭”,黑色幽默的大量出现,敏感题材的点到为止,影音以及故事架构的开放式处理,人物命运网状衔接的宏大叙述。姜文似乎从一开始就认定要游刃于观众,审批部门和影展评委三方之间,四两拨千斤,全盘通吃,其雄心壮志,何其盛也!这也正是中国大导们一直以来的难以释怀的情节,从陈凯歌的《霸王别姬》到张艺谋的《黄金甲》,他们离梦想曾经很近,但却始终无法兼顾三方,满盘皆赢。今天姜文卷土而来,他能成功吗?!下一个又会是谁呢?
逍遥9月30日忽悠于湖南湘潭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10-8 19:05:45编辑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