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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我看高齐政权 [复制链接]

hiko

(U14)Giovanissim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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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9-8 20:06:21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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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史上荒淫的君主不少，历代皆有，远的如夏桀、商纣、周幽王不说，自秦汉魏晋以来，封建帝王和官僚、贵族的淫乱遍载史书, 晋武帝司马炎，刘宋前废帝刘子业与南齐的第六任皇帝萧宝卷也都是出了名的荒淫和残暴。钱穆先生就说：“宋、齐（南齐）两代诸帝之荒荡不经，其事几乎令人难信” 。然而赵翼《廿二史剳记》却直指北齐：“古来宫闱之乱，未有如北齐者”，并列举神武帝高欢、文襄帝高澄、文宣帝高洋及武成帝高湛之丑事，尤以高洋为甚。仔细分析起来，赵翼用宫闱之“乱”而非宫闱之“丑”，措辞十分谨慎。这里的“乱”不单指淫乱，更指“乱伦”。北齐诸帝不仅如前朝帝王一般淫乱，且多有乱伦之举，例如高洋不但与父亲高欢之妻蠕蠕公主生有一女，且“凡高氏妇女，无亲疏，皆令左右乱交之”，可谓伦理尽丧。什么原因造成高氏一家弃伦理于不顾？赵翼提供了一条答案：“神武以草窃起事，本不知有伦理” ，草窃者，盗贼也。此答案看来略为牵强，即使能成立，恐怕也不能成为主要原因。要探讨高氏之缺乏伦理观念，不能不从他们的出身谈起。

鲜卑化的汉人
北齐高氏不重视伦理道德，也许在更大程度上同他们的鲜卑化出身有关。“高欢来自著名的渤海高氏，系渤海高氏始祖高洪16世孙。西晋时，高欢7世祖高隐出任玄菟太守，从此定居此地。他的后代与当地鲜卑族共同相处，互相通婚，影响不断扩大，逐渐发展成为名望大族。十六国时，高欢6世祖高庆、5世祖高泰均在鲜卑族建立的后燕政权中出任要职，权势颇为显赫。”  由此可见，高欢是鲜卑化的汉人，终其一生都在北方。下一个必须回答的问题是：高氏一家鲜卑化的程度究竟有多深？高欢字贺六浑，“贺六浑”显然不是汉人称呼；而其妻娄氏亦出身鲜卑豪族。在这样的环境下，高澄高洋兄弟深染鲜卑习俗自然在所难免。从史料来看，高洋似乎非常认同自己的鲜卑血统，而排斥“汉家性质”。鲜卑人所受儒家教化不及汉人，漠视伦理道德也在情理之中。高欢戎马一生，西征北讨，奠定了北齐基础，可谓一世英豪，倘若其后代能乘乃父之余烈（前期的高洋确实做到了这点），勤修内政，外图大业，加上“北齐在地理和人物上，都承袭着洛阳政府之遗传” 这一先天优势，统一北方乃至全国，绝非异想天开！然而鲜卑化的伦理观念（当然还有本身的性格缺陷）使高氏父子淫风相袭（赵翼就指责高欢为始作俑者），不但给后人留下了“古来宫闱之乱，未有如北齐者”的笑柄，更直接导致北齐的速亡（共传六主，28年）。

洛阳政府之遗传
   北齐高氏是否具备统一北方（全国）的条件？  这问题可从两大方面寻求答案，即先天与后天的条件，本文将它分为 “洛阳政府之遗传”和“自身之励精图治” 两小节来论述。根据钱穆先生的说法，“洛阳政府之遗传”包含了“地理”与“人物”两方面。以下先说“地理”。
北魏全盛时（太和二十一年，497），西至焉耆，东到海,北界六镇与柔然接壤，南临淮、沔与南齐为邻。东、西魏时期，其南、北疆界稍有内缩，除西魏之建、泰、义、南汾四州在河东外，大抵以黄河为界划分东、西魏。齐、周时期，北朝的疆界有扩展：北齐南并淮水流域，濒长江与陈对峙；北周占有梁、益，控制江陵，长江上游、汉水流域全归周有。  北齐与北周平分北魏并有所扩展，这已是先天之优势，而且北齐建国初期，国力尚强，在与西魏北周的争战中具有优势，可惜高欢的后继者未能延续父业，文宣帝晚年荒淫酗酒，暴虐嗜杀，政局已显动荡。以后数君亦多昏庸残暴，朝政黑暗，剥削苛重，统治日益衰落
再说“人物”。钱穆先生有此一断言：“高欢一家，虽是一个汉、鲜混杂的家庭，然而汉人的实力，很快在北齐的政府下抬头。杨愔尤称当时经学名儒，事高洋，时称：‘主昏于上，政清于下’。李铉、邢峙、冯敬德、冯元熙，皆以经学为帝室师。后魏崔亮年劳之制，至是见革。” 由此可略窥汉族士人对北齐的政治与文化影响之大。


胡汉矛盾，两败俱伤
   本节将话锋转到它与生俱来的大问题——胡汉上层的矛盾。胡汉矛盾激化的结果是北齐覆灭的主要原因之一。鲜卑化汉人高欢凭借六镇鲜卑人(包括鲜卑化的汉人)建立起政权，老婆又是鲜卑贵族，所以他和继位诸子在政治上都倚重鲜卑族，北齐皇帝也都有意保持鲜卑习俗，提倡说鲜卑语及武事。但同时高欢也争取汉族门阀世族参政，作为第二种支持力量。为了笼络汉族士人，高欢公开自己祖先的汉族身份，把女儿嫁给华阴门阀世族杨愔，任用汉族门阀世族高敖曹、高乾担任政府要职。又，欢每号令军士，常令丞相属代郡张华原宣旨，其语鲜卑则曰：汉民是汝奴，夫为汝耕，妇为汝织，输汝粟帛，令汝温饱，汝何为陵之？其语华人则曰：鲜卑是汝作客，得汝一斛粟、一匹绢，为汝击贼，令汝安宁，汝何为疾之？虽然未能彻底调和胡汉矛盾，但至少两派人都甘为高欢前驱，在与西魏的战争中发挥了巨大作用。高昂与斛律金各可为其代表。
550年高洋建齐称帝后，继续重用汉人，命杨愔等人改定律令，又在各地设立学校，提倡儒学，并将东汉蔡邕所书石经五十二枚，立于大学之前。又立汉世族赵郡李氏之女为后，生高殷。高殷为汉母所出，又是世子，自然使鲜卑贵族感到不安。559年高洋死，高殷继位，更引起了鲜卑人的恐慌。杨愔、郑颐等几位汉族大臣唯恐高洋的弟弟高演、高湛在鲜卑贵族的支持下篡位，密谋将两人外调以消除威胁。不料此事被娄氏太皇太后得知，她于是联合鲜卑贵族发动宫廷政变，杀杨愔等人，废高殷，立高演。561年高演死，高湛继位。至此，汉族在朝中地位更加低下。杨愔这些汉族重臣的死，可说是拜高澄的荒淫所赐。甚至东魏与西魏的第四次大战——邙山大战的导火线也是高澄一手埋下的。高澄十四时就因与其父的宠妾郑氏通奸，差点被高欢杀掉，经司马子如从中周旋，杀掉首告的奴婢灭口，父子才重新和好。后来，高澄又看中高仲密美丽的妻子李氏，一见面就扑上去乱扯衣带想要强奸。李氏不从，衣带尽裂，脱身后向高仲密哭诉。恰值高仲密即将外放为北豫州刺史，惊惧气恼之下，一到任上就向西魏投降，东魏的战略要地虎牢关落入西魏之手。” 因贪恋一妇人而引发了一场数十万伤亡人数的战争。后来李氏还是被高澄纳为侍妾，在高澄死后入高澄母亲娄太后宫中为女宫（官名昌仪）。杨愔、郑颐密谋之事正是通过李昌仪传入娄太皇太后耳中的。
杨愔等大臣死后，胡汉矛盾并不因此而有所缓和，反而以更加血淋淋的形象被抬上桌面。高殷被废后，继任的高演、高湛和高纬三朝政权都被鲜卑贵族所把持。以高演为例，他因为怕得罪鲜卑勋贵，明知王晞（前秦丞相王猛的六世孙）才华出众，又对他忠心，却害怕犯忌而不敢重用，因为一旦鲜卑勋贵认为他接近汉士族大家，就会担心他倾向汉化而产生反感，那他的下场也就很不妙了。
北齐政权在胡汉问题上最大的失败不在于打压和杀戮功勋卓著的汉族士人，而是在于无法调和胡汉之间日益激化的矛盾，将内斗转化为一致对外。高演、高湛杀害杨愔等有功汉人，固然是自毁长城；但高纬因听信斛律光有篡位野心的谣言而尽灭其族（当周武帝得知斛律光被害消息极为高兴，下令大赦境内，由此可见斛律光对北周极具震慑力），也无异于自掘坟墓。胡汉斗争的越演越烈导致双方两败俱伤，最终拖垮了北齐。反观北齐的死对头北周，就成功融合了汉族和鲜卑族，成为统一的关陇集团。

总结
从“宫闱之乱”谈到胡汉矛盾，表面上似乎已将北齐这个短命的北方政权由里到外看了一遍，但这之间肯定还存在着许多小细节，不是这篇小文所能囊括的。另外在探讨的过程里也产生了更多新问题，例如造成北齐“宫闱之乱”的主因，是赵翼的“草窃”说，还是“鲜卑化”论更接近实际情况，这也是有待商榷的。有人从心理学角度得出这样的看法：高洋是精神分裂下导致的虐待狂，而高演和高纬都有明显的精神分裂的症状（比如幻视、幻听、迫害妄想等）；更有人讥讽高洋暴行中显出个性，可以算是个行为艺术家。  虽然都是带点玩笑性质的观点，但仍不失为研究历史人物的新主张。总而言之，北齐高氏在短短28年的统治里，向我们展示了一个原本具有先天优势的政权如何快速走向灭亡。统治阶级内部的荒淫与腐化，往往折射到政治行为中，使既有的优势无法得到发挥，反而成了潜藏的病毒，一旦发作，就会毁掉整个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