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而逝——写在惊闻藤泽秀行先生仙去之后

枫丹蓝露

时光容易把人抛。
在这个绿肥红瘦的季节里，听到藤泽先生仙去的消息，心里咯噔一下。

只是一个普通的围棋爱好者罢了，这样的感念也许显得矫情。但是，如果当年也是和我一样打着先生棋谱
长大的少年，会有更加强烈的感觉吧。

一个五十多岁才开始获得荣誉的老人，一个一辈子泡在酒色中不能自拔的老人。一个数不清自己有多少私
生子的老人。一个宁可债台高筑，也要帮助素不相识的中国年轻人的老人。
如果说吴清源老人完美得近乎于天神，藤泽先生至多也只是一个野仙。不，恐怕还是说成一个率性而为的
老顽童更加合适吧。但是，这样的一个散仙，一个顽童，同样让人肃然起敬。他的真实，他的潇洒，不带
一丝造作。

从来不按牌理出牌的人生，却有着最华丽、最规矩的围棋。都说藤泽先生的棋超越了其他棋手几步之遥，
但是武宫先生说得好：那是因为他有着最深厚的基本功，才能实现让人惊诧的飞跃。
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或许这正是藤泽先生年过五十才开始有所收获的缘由。

看到聂卫平站出来说什么师生之谊，真的很不是滋味。谁都知道，藤泽从骨子里鄙视这个虚伪的中国“棋
圣”。当聂尚且是无名稚子时，他可以为了发现聂的棋才而欢欣雀跃、视如己出。当聂已经名满天下时，
他也可以在看清其无耻面目之后公然唾弃。他不会管对方是谁，他只活在当下，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这
就是藤泽。

藤泽先生题扇词是“大道无门”。正因为无门，才一辈子默默求索，从来不敢自认为寻找到了捷径吧。正
因为无门，所以才一辈子都把有棋才的孩子看得比亲生孩子还亲，唯恐错过一个天才吧。

这绝不是一个完美的人，正如在电影中，在小说中，我们的最爱往往不是高大全的男一号一样。在围棋的世界里，他是一个超越了国界，超越了时光的传奇。美人终将老迈，传奇终将远去。在这个功利的世界里，围棋早已随之堕落。或许，老人的存在已经像是昭和时代的剪影，带着怀旧的枯黄。
所以，也许这是一个解脱。

一个早已被酒色财气淘空了身体的老人，在与全身病痛做了几十年斗争之后，终于闭上双眼，沉沉入睡。
多少恩恩怨怨，多少风花雪月，多少刀光剑影的对决，在这一刻，都随风逝去了。
木谷，高川，加藤……这些昔日的酒友一定在微笑地等着离不开热闹的先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