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把人类放逐出伊甸乐园的时候说：给他们爱吧，这是最好的枷锁，只要他们被爱束缚，就永远无法回到天堂。”——摘自《归者无路》
一
故事应该从11年前开始说起。
那一年，有一个来自阿根廷的少年踏上了梦想之路。就像每个因为梦想的存在而简单快乐的人一样，他带着奥运会最佳射手的殊荣，带着国人无数的期待和渴望，带着一个潘帕斯少年特有的淳朴天真，来到了地中海的一个小镇：帕尔马。
他就是埃尔南-克雷斯波。那是1996年的夏天，那一年他才21岁，他成为了一名帕尔马的前锋。
那一年，他年轻的不知道什么叫生活，他幼稚的不知道什么叫残忍，美妙的如同一个清丽、脱俗、娇艳不可方物、没有一丝一毫的尘染的少女。
那一年的9月，意大利廉价的报纸上，偶尔会提到这个并不有名的孩子，但9月他没有进球。到了10月的前半月，记者们开始沉默，他还是没有进球。教练开始不再鼓励，队友也不再随便给他传球，看台上却出现了一幅巨大的横幅“滚吧，你这个水货！”
这不是他要的生活。他知道自己错了。他像一只疯狗一样到处奔跑着抢球。他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去完成每次盘带和射门。他甚至每次把球踢向球门后都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一直到了1996年的10月27日，一切都变了。那一天发生的一切如梦如幻。
那是一个值得他铭记一生的日子。那是每一个人都曾经有的verytime。
那一天，国际米兰来到塔尔迪尼球场；那一天的南方小镇帕尔马万人空巷，那一天全世界都在谈论意大利足球的南北对抗。
刚开场。角球飞来，人群中他把球艰难的碰进大门。他进球了。在踏上意大利赛场后的第二个月的最后几天，他终于打进了自己来到欧洲后的第一个进球，而且是在一场万人瞩目的比赛里，而且是把球打进国际米兰的大门！
他疯狂着号角着冲向场边，甚至有了激动的泪，因为他看到看台上的球迷疯狂了。男人们为了冲过来对他大喊而拥挤在一起，女人们甚至愿意为他脱掉每件衣服。他看到了那些绣着“英雄”字样的横幅。赛后他从报纸上那些描述自己的那些字句中，看到了贝利、马拉多纳的影子。
那一天他醉了。
在走出球场时，他对记者说：“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我要把进球献给球迷，我还要说我热爱这支球队，这件球衣和这里的一切！”
那一天，少年真的爱了。
只不过，许多年后，帕尔马的球迷会说，那一刻的克雷斯波，就好象唱着《like a virgin》的麦当娜一样，不过是在装*。同样的话，他对拉齐奥、国际米兰和切尔西也曾说过。
但他们或许都错了。即使品行如克雷斯波般的“职业”，也曾经有过真爱；就如同即使风情如麦当娜一样的女人，也曾经是个处女。
每个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会有第一次。然后会痛，从生理到心理。然后才开始看破一切，游戏风尘。
这一点很多人不愿相信，但很无奈，这是事实。
二
我们的故事到了11年后。2007年的4月1日。
11年后，克雷斯波又一次出现在这个战场。又一次是国际米兰对阵帕尔马。唯一不同的是，他不再是帕尔马的王子，这一次，他是国际米兰的杀手。
阿德的分球来到他面前，他又一次用自己的腿把球挡进了大门。他又一次看到了看台上男人的拥挤和女人的疯狂，他又一次在报纸上看到了美奂美伦的赞誉。
那是他在欧洲打进的第200个进球。2比0，取胜后的国米靠近冠军。
或许唯一的变化仅仅只是：失败后的帕尔马残忍的跌入降级深渊。
从1到200的轮回似乎如此漫长，但这11年之隔的两幕对他而言，却是如此的似曾相识。于是我在想，在那一刹那，我们故事的主角是否可以回想起11年前他的疯狂，他的号角，和他那些险些要掉落的泪？
但遗憾的是我没有看到。我看到兴奋的克雷斯波和阿德拥抱在一起。他在笑！他在发自内心的笑！那一刻，他随风飘舞的长发或许依然性感，但那些曾经有过的感动却无处可寻。
泪水正在从帕城的球迷眼中流出。排名倒数第二的帕城急需要一些积分去保级。但这一个进球把他们推向了深渊！
我理解他们。他们或许可以承受一支冠军队对一支保级队的谋杀，他们无法承受的是，这种谋杀竟出自于一个口口声声说爱他们，曾经是他们心目中至高无上的英雄！
刺耳的嘘声向潮水一般从他们的口中发出，他们像被人一脚踢开的泼妇般疯狂的宣泄着愤怒。歇斯底里的他们，同看台另一边国米球迷掀起的人浪和雄壮的歌声交相辉映，成了一幅特别的画面。
这种画面，或许就是意大利的足球，或许就是我们的人生。
我理解这些帕城的球迷，就好象我同样理解拉齐奥的那个孩子。
那是2002年的夏天。那时全世界都在说罗纳尔多要离开米兰，克雷斯波要离开罗马。有个和克雷斯波同天生日的孩子每天会到拉齐奥福尔梅洛基地门口，等待到训练结束，看到偶像出来，然后才放心离去。
记者问克雷斯波：你会离开罗马吗？克雷斯波回答：谁知道未来呢？我只能永不说永不。
在转会截止的最后一天，克雷斯波闪电出现在米兰机场，几个小时后他成为一名国米球员。而那个拉齐奥的孩子，却在基地门口等到天黑，然后放声痛哭。那张相片在《罗马体育报》的头版，震撼了整个欧洲。
在你想要辱骂“叛徒”“绿荫娼妓”“无情的男人”之前，我唯一想要解释的是：你或许感动于2002年那个孩子的哭泣，2007年帕尔马球迷的泪水，但你不能否认的是，1996年，我们故事中的少年同样也曾经有过泪水。
每个人都曾有泪，就如同每个女人都曾是处女。
所以在这个瞬间，我突然对那个曾经的少年，如今的男人克雷斯波充满尊敬的同情。任何一个把自己从事的职业诠释的如此伟大的人都值得尊敬，任何一个不得不去背弃自己的眼泪的人，都值得同情。
从帕尔马到拉齐奥，11年里，7次流浪。如同一个女人11年改嫁7次之后也会游戏风尘，我们的少年也学会了用微笑去掩饰些什么，然后昧心的说煽情的话语。
尽管，或许，他已经无法像11年前那样再去感动谁了。
今天，记者问克雷斯波：“亲手把帕尔马推向悬崖是什么感觉？”
这就是意大利的记者，尖酸而刻薄。但克雷斯波只是淡淡的答道：“我希望他们保级成功。下一战，我会争取同样击败他们的保级对手雷吉纳，用这样的方式帮助帕尔马保级。”
在这一瞬间，我突然有所感动。从这句话里，我依稀看到了11年前的那个少年。尽管或许只是残留的一点影子，但在一片冰凉中，至少还有一点温存。
三
同样的故事似乎每天都在上演。
把时间拉回到3月11日，那一天，穿着红黑军团99号球衣的罗纳尔多出现在梅阿查球场。北看台特意为叛徒准备的三万枚哨子疯狂做响，看台上飘着一幅横幅“dalla stella rossa alla stella grossa”（从一颗璀璨的明星，到一颗肥大的明星）。
那一天罗纳尔多终于在时隔五年之后，再次在梅阿查进球了，这个昔日国米的国王，穿着米兰球衣把球打进了国米的大门。同样是在那一刻，北看台的国际米兰球迷们像被激怒的野兽一般愤怒着用哨声掩盖了一切欢呼。刺耳的嘘声和恐怖的诅咒从四面八方传来，那一刻的球场就仿佛是地狱！
然后我们看到了罗纳尔多笑到夸张的脸。他在笑，笑的肌肉扭曲，笑的一反常态，笑的像是一个毕生的光棍突然遇到了五个美女投怀送抱，笑的像是一个从来没有进过球的门将突然打进了一球。
因为这种笑，我们终于知道，鄙俗如罗纳尔多一样的人，终究也无法承受一切。除了用强装的笑容掩盖一切，他不能多做任何一点什么。
所以请原谅他吧。当一个人甚至不敢直面曾经的感情，当一个人甚至要用被夸大的笑容来欺骗自己时，他远比那些挥舞着哨子的愤怒的球迷可怜。
或许正因为这个并不伟大的人的存在，当梅阿查的新霸主伊布拉希莫维奇反超了比分后，那些国米球迷可以忘情的高呼着瑞典人的名字，将哨子扔在了脚下，然后重新投入一场惊天动地的爱情，然后他们还可以对那个曾经被他们用全身心爱过的罗纳尔多说：你滚吧，现在我们有了伊布！
在那之后，梅阿查球场就象天堂。
因为背叛了爱，所有人都升上了天堂。
但有的人却只能在地狱。比如巴蒂，比如巴乔。
当巴蒂穿着罗马战袍，把势大力沉的射门轰进佛罗伦萨的大门时，他无心去进行任何庆祝，他走向了紫百合的球迷，他和球迷互相注释着发呆。
那一天，他们都痛苦的像是有锋利的尖刀插进了胸膛。
当巴乔穿着尤文图斯战袍，在弗兰基球场，发现他终究无法安心的把点球罚进佛罗伦萨的大门时，他走下了球场，忍住莫吉的怒吼和斑马人的辱骂，安静的将紫色的围巾缠在脖子上时，紫百合城寂静无声。
始终有人在试图向我诠释，那是美丽，那是梦幻，那是足球场上最不容错过的温暖和真情，那就是天堂。
但所有人都忽视了，在那个安静的瞬间，巴乔和紫百合城，都在撕心裂肺，都在痛不欲生，他们的眼中都有随时将滚出的热泪。
但，天堂无泪。
那一刻，他们都因为心里的爱，而无法走上天堂。
请牢记这一句话：“上帝把人类放逐出伊甸乐园的时候说：给他们爱吧，这是最好的枷锁，只要他们被爱束缚，就永远无法回到天堂。”
所以，如果你喜爱天堂，你应该感谢罗纳尔多。如果他不是那么鄙俗，那么我们就不会没有痛苦。
如果那一天站在我们面前的是巴乔，请相信，你不会有疯狂的喜悦，你不会那么快的忘记过去而重新爱上新欢，你更不会看着百年死敌的尸体而迅速的high到高潮。
如果站在那里的是与你对视着发呆的巴乔，那即使你依然会为了胜利而微笑，但同时你却会发现自己的眼中有辛酸的泪花。
四
终于可以说说我始终避而不谈，只因为难以做到客观的雷科巴了。
我一度认为，有国际米兰的地方就一定有雷科巴，有雷科巴的地方就一定有国际米兰。但或许我错了。巴蒂都可以离开佛罗伦萨，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生在这个时代，你或许可以选择抗争，但谁能保证自己一定能击败命运？
让他走吧。他有世界上最出类拔萃的左脚，但因为有爱，他上不了他要的天堂。
或许，若干年后，当雷科巴成为我们的对手，再用他精彩绝伦的弧线球夺走我们的胜利，你不用怒骂叛徒，不用疯狂的怒吼；我们不妨扔掉那些无用的哨子，学一学克雷斯波吧。
我们只需要对我们的chino说：我们理解你把球打进我们的大门，但你能否同样把球打进尤文图斯和AC米兰的大门？
我们同样可以对我们深爱过的那个人——或许那个人只是雷科巴，或许那个人是曾经的爱侣，又或许是你纠结了多年的情结——然后我们可以彼此微笑着挥挥手说：抛开那些曾经真实存在，但已不能成为现实的爱吧。
然后，我们一起去天堂。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4-9 2:56:56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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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 06:3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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