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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勇敢的心——献给伊万和他的朋友哈维尔（31楼作者说明） [复制链接]

枫丹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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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8-11 05:49:30 |显示全部楼层 |倒序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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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我心蓝黑1989 于 2012-5-7 17:27 编辑

七月的一个芳香的黄昏，你从朋友家告辞出来，漫无目的地沿着马格达莱纳河畔的广场闲逛着。你没有开车，你喜欢在这一年一度的假期里利用一切机会步行，尽情地释放自己的乡愁。
   正是南半球的冬季，但是哥伦比亚永远属于初夏时节，仿佛没完没了的青春期一般躁动不安。你对着路上匆匆赶赴约会的妖冶女郎吹了吹口哨，没有恶意，也并非调情。你只是由衷赞叹她们的美，哥伦比亚姑娘才具有的野性的天然的美。
华灯初上，圆形穹顶的夜总会在椰林和棕榈树的掩映下，散发着魅惑的光华。毒品、性、子弹，足球，还有浓香的咖啡。所有构成英雄的要素，在这个喧嚣而落寞的国家里一样不少。如今你正走过的这条碎石路是否就是60年前加西亚.马尔克斯走过的？他是否就是对着这同样的河流，同样的黄昏，开始构思他的《百年孤独》？

   一个娇小的身影突然从树林里钻了出来，仿佛一只小猫一般突然拦在你的跟前。你皱了皱眉头，她有十三岁吗？这是一个肩膀瘦削的金发姑娘，穿着一条几乎什么部位都遮不住的吊带裙，她的脸上涂满了厚厚的脂粉，却掩盖不了怯生生的稚气。你心想，她要是不化妆的话，倒是一位很俊俏的少女。
这就是我的祖国吗？是什么让哥伦比亚的父母把自己未成年的女儿送上街头，做这样出卖灵魂的营生呢？你心头翻涌起一股苦涩的滋味，仿佛咀嚼着未经加工的哥伦比亚咖啡。你不忍再看那孩子，只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但是她显然误会了你的意思，站在原地没动，“先生，能和你交个朋友吗？我叫玛丽亚.伊莎贝尔，你呢？”
   “玛丽亚.伊莎贝尔？”你抬起了头，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这孩子。女孩兴奋起来，棕色的眼眸闪动着希冀，“是啊，先生？你喜欢我的名字吗？”
   你点了点头，“这是我最喜欢的名字。”
   “那，那你愿意和我交朋友吗？”女孩的目光里出现了职业性的狡黠。
河岸传来一阵阵嬉闹声，你看看铺满落霞的水面，鬼使神差地说，“为什么不呢？来，我们到这里坐一坐。”
你径自来到一把俯视河面的木椅上，女孩很快就紧挨着你坐下了。啊，马格达莱纳河，诗人们笔下的爱情之河，绯红的清波微微摇荡着夜色的序曲。不过，你现在做的事可和爱情搭不上边儿。你把女孩挽住你胳膊的手轻轻推开，“伊莎贝尔，是这样，我只是想请你陪我一起看看风景，你愿意吗？”
“嗯？当然，先培养情调，对吗？”她扑闪着假睫毛，“不过，先生，我的时间也是有限的……”
   时间有限？才怪。你很怀疑她几天来是否成功做过一单生意，但你还是从钱夹里抽出了两百欧元。
“够吗？”
“嗯……”女孩愣了一下，很快醒悟过来，狠狠地将钞票抽走了，她显然跟外国人打过交道，已经认识欧元。“差不多够了，先生。”
   故作平静的声调不争气地颤抖了下。当然够了，只需要一欧元，就可以供给这女孩子一天的膳食。你突然觉得自己很傻，你想做什么呢？妻子倒是带着两个女儿去娘家了，自己多晚回家都没关系。问题是，你该拿这姑娘怎么办？

“嗯？先生，你是从国外来的吗？”这个时候，女孩子碰了碰你的胳膊，她大概头一次碰到这么古怪的顾客。
“啊，是呀，我一般都在国外，但我的家在这里。”
“是吗？你是做什么的呢？”
“我是一名球员。”你随口回答着，心头在盘算另外一件事。一个模糊的计划。
“足球？”女孩狐疑地盯着你。
“觉得我不够高大，对吗？”
“我不知道，我邻居的男朋友在俱乐部踢球，他比你高好多，你看上去会被他直接撞死……”她突然闭紧了嘴巴，然后怯怯地说，“对不起，先生。”
   你笑了笑。“伊莎贝尔，你没说错，虽然不是每个踢球的都很高大，但是我差点因为这该死的身高被人家扫地出门。”
“噢……”姑娘纯粹应景式地低叫了一声。
“最开始，我喜欢踢前锋，可人家说你太小了，迟早会被对方的后卫给废掉的，你干脆去当后卫踢人算了。我于是开始踢后卫，同样踢得不错，可国家队的大门还是对我紧闭着。人家说没人会选一个侏儒当国家队的后卫的。”
“唔，这不公平。”这次显然真诚些。
   “不，我当时没觉得不公平。我只是开始疯狂地练习弹跳和头球，如果我能跳得比别人更高，顶到别人顶不到的球，我想看看国家队的教练还有什么理由拒绝我。”
“你做到了？”女孩瞪大了眼睛。
“你知道，这并不难，我每天只不过比其他队员加练40分钟，就像一个疯子一样，一边练一边不停地咒骂自己。”
“唉，我就不行，我很懒，而且很喜欢哭。”
“伊莎贝尔，每个人骨子里都是懒的，而且，我和你这么大的时候，也经常哭的。”
   “是吗？先生，我看不出来。”
“是的，不管我表现多么优秀，可我就是进不了国家队，那阵子，我经常一个人躲起来哭。”
“哭完了之后呢？”
“继续练球啊。”
“啊？”
“伊莎贝尔，你知道吗？懒惰是天性，哭泣也不可耻。关键是要有一颗勇敢的心。”
“勇敢的心？”伊莎贝尔定定地看着你。
“嗯，勇敢的心。这是我的父亲告诉我的，他也是一名足球运动员，但是最终没有很多大的成就。他退役之后，艰难地学起了会计，勉强进了一家银行当结算员。我们全家当时已经喜出望外，可是，当我父亲退休的时候，他的身份是银行经理。”
“那和勇敢有什么关系吗？”
“嗯，我父亲说不管是在球场上，还是任何别的地方，永远不要胆怯。带着一颗勇敢的心去抗争，你就能把命运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
“先生，我知道了，你退役之后也成了银行家，而且是在国外，对吗？”
“不，我只是继续到国外踢球。意大利，听说过吗？”
“嗯，我知道，我听一个客人说过，那里和我们这里一样相信天主教，而且到处都有教堂；不过，奇怪的是，他们那里的人几乎从来不去教堂。”
   你大笑起来，这倒是意大利的一个荒谬之处。你自己不管在意大利还是在哥伦比亚，都是随时会去教堂的。

“其实意大利也不那么糟糕的，”你凝视着马格达莱纳河对面的万家灯火，陷入了上个世界末最后一个冬天的记忆里。一生中从未遭遇的冷风带着冷雨袭来，耳畔充满着不知所云的喧闹。你仿佛是科幻小说里一个被时空裂变甩到异度空间的孩子。好在，一张温暖的笑脸及时出现在你的眼前。
“他很英俊，”你微笑着回想，“握手的力道很大。不用我开口，他似乎猜透了我所遭遇的所有窘境。他自然而然地担当了我的翻译，到哪里都跟在我的左右，还会亲自下厨帮我做饭。最重要的是，当时，我就是住在他的家里的。”
“啊……你们同居了？”女孩恍然大悟，似乎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直没碰她了。
“唔，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尴尬地耸耸肩，“当时我妻子怀了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哈维尔担心我们在陌生环境里一时无法适应。”
“噢，是这样。那是一只怎样的球队呢？为什么你们都会大老远地赶去踢球呢？”
“那是一个伟大的俱乐部，”你线条鲜明的脸上充满了自豪，“我和哈维尔自从加入她的第一天起，就没想过要离开。”
“那你们去了之后，一定得了好多冠军。”
“不，不是这样的。你听说过西西弗斯吗？”
“我听奶奶讲过，那是一个遭到诅咒的倒霉鬼。”女孩笑了，“他要每天把一块大石头推到山顶去，可是每当快接近目标，石头就回滚回原地。”
“是啊，那些年，我们的球队就是那样的，每次冠军就在眼前的时候，总会鬼使神差的远离我们。我们都哭了，其中一些哭过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但是你和你的朋友哈维尔始终都在，对吗？”
“嗯，因为……”
——“勇敢的心。”你还没说完，女孩已经替你回答了。
你们同时笑了。

   女孩不再做作地摆出职业女郎的派头，而你呢，也放松起来。你试探性地打听了一些女孩家里的状况，和你想象的差不多，又是一位因为父亲吸毒而被迫出现的站街女。她并不刻意回避，但是也并不情愿谈自己的事，相反，这个从未看过电视足球转播的女孩子开始对足球感兴趣了，她问了很多你和你的队友的事情。你告诉她你和哈维尔在科莫城的训练基地边开的健身馆，你们会邀请队友到那里的运动餐厅聚会，仿佛一个大的家族。她欢快地叫嚷着说她也要参加。
在这个国家，你和蒙托亚是两个几乎无人不知的偶像，早已习惯被人崇拜的滋味。但，你还是很受用于这个小女孩对你逐渐增长的敬意。你知道，当初正是因为你，你祖国的人民才开始疯狂地热爱萨内蒂、萨莫拉诺、罗尼、雷科巴……为什么不可以把眼前这个可爱的少女培养成伊布、坎比亚索、里瓦斯他们的球迷呢？
“先生，说说你的太太吧，当你踢球的时候，她在做什么呢？”
“哈，她比我忙多了。健身馆就是她和哈维尔的妻子葆拉在管。我们还成立了一个基金会，叫做‘哥伦比亚，我想看到你’。我太太的任务就是在意大利募集捐款，她的成果很大。只要不训练不踢球的日子，我就会和她一起忙活基金会的事情。我们还要把实物直接寄送给那些需要帮助的老人和孩子。”
“先生，你真的是一个好人。”
“不，和我没有出国的时候一样，我只是在坚持做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你一边这么说，一边继续思考着什么。把这个可爱的少女培养成为蓝黑球迷是一个不错的点子，但绝非自己的全部计划。
   这个时候，河面上传来了尖利的汽笛声。你凝视着那条巨大的游船逆流而上，心头涌起在中学课堂上学到的美丽句子——“它夜间行驶的时候仿佛一座灯火通明的城镇，一路将音乐和梦幻撒落到那些静止不动的村庄。”

   紫茉莉的幽香淡淡渺渺，夜露不知何时已经打湿了衣服。当汽笛声渐渐远去，你心头那个模糊的想法蓦地清晰起来。
   你几乎是平地蹦了起来，吓了女孩一跳。你伸出手，向她要了联系方式，匆匆告辞。
女孩在背后叫住你。“先生，你真的还会找我吗？”
“当然。”
“那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能带一张你和哈维尔的合影来吗？”
   “嗯，没问题。”
   你继续大踏步地前行。在波哥大凌晨的清新空气里，你迫不及待地掏出了电话。
   耳畔传来妻子温柔的抱怨，“伊万，现在几点了？你会把贝伦吵醒的。”
“伊莎贝尔，我有一个新的计划，关于我们的基金会。”你径自奔入主题。
“噢？你快说说看。”
“是这样，我想在我们的基金会里专门设立一个项目，用来帮助那些上街卖淫的未成年人。”
“啊，伊万，这确实是一个好主意，我们早该想到了。”
   是呀，早该想到了，可是好多事情不真的接触是不会有感觉的。等到天亮之后见到妻子，你会告诉妻子，让你产生这个想法的女孩子有着和妻子一模一样的名字，而且，她也是一名内拉祖里。
   嗯，已经是了。

      谨以此文献给勇敢而善良的伊万·科尔多巴，祝队副32岁生日快乐！

[ 本帖最后由枫丹蓝露于 2008-8-12 06:1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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