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之旅】《感遇二首》——一个老男人的失落情怀

枫丹蓝露

  感遇二首
                                             【张九龄】

                        其   一
           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
           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
           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其  七
           江南有丹桔，经冬犹绿林。
           岂因地气暖，自有岁寒心。
           可以荐嘉客，奈何阻重深？
           运命唯所遇，循环不可寻。
           徒言树桃李，此木岂无阴？

       记得很小的时候，初读《唐诗三百首》的时候，最早背诵下来的诗就是张九龄的《感遇》（一），不是说这首诗写的有多么好，实在是因为这首诗占据了这个选本的第一位，独占鳌头啊。如果有谁和我一样傻乎乎的定下一个计划：从今天开始，我要用一年的时间背诵完《三百首》（刨去星期日，一年时间刚好），那么你一定会背诵这第一首；又假如，你和我一样只能坚持一天，那么你在很长的时间内一定和我一样只能完整背诵这一首诗。（当然，诸如“春眠不觉晓”、“床前明月光”之类，不在统计行列。）
       这就可以看出凡事抢先是多么重要呵。假如《唐诗三百首》是一个姓张的人编选的，那么我一定会认为作弊；可惜孙洙并不姓张，何况整部《三百首》里面并没有选任何一位孙姓诗人的作品，可见孙洙先生并没有私心，或者他老婆或宠幸的小妾姓张？这个倒真的不晓得，……不扯了，还是回到诗上。
       张九龄在历史上的角色不是诗人，而是政客，是开元盛世的见证者和缔造者，后来被著名的奸臣李林甫给排挤了。不过他在当时是有诗名的，年轻的时候就得到了张说的赞赏。张说是唐玄宗李隆基的老师，文坛的领袖，受到他的褒奖除了说明张九龄的才华以外，还从侧面见证了一个事实：张九龄早年的诗歌风格是文字华丽、感情深婉的，因为张说的个人取向如此。后来被狡诈的李林甫给扳倒了，被贬谪到了地方，诗风也转为遒劲，中有郁郁不平之气。
       这两首诗是从《感遇十二首》里选出来的，和《杂诗五首》一样都是比兴、寄托的作品，你总看过屈原的《离骚》，大概就是那一类的作品。记得小时候有些迷惑，好好的为什么要写兰桂、写橘子树？写说明文？稍微大点才明白，这是作者在怨天尤人，显示自己的高洁品质和过人的才能无人赏识。先看《其一》的头四句：
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
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
       这里没有什么生僻的地方，说的就是兰草和桂花树在春天和秋天的时候楚楚动人，应时而香。“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这两句从小了说是表达自己的政治目的，就是遭逢盛世，报效明主；往大了说是一种人生追求，希冀在美好的季节里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度过一生。后四句：
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这四句从草木自身的态度写到了旁人的评价。林栖者是指高洁的隐士，头两句是说兰叶与桂华虽然自生自灭，处世低调，但是自有知音；后两句话锋一转，即使是草木也有自己的本性与追求啊，难道一定要求得别人的赏识吗？“何求美人折”——后世的韩愈《猗兰操》说：“不采而佩，于兰何伤？”表达得更加尖锐一些，也是同样的意思。后面这两联明显是有些自相矛盾的，到底需要不需要得到社会的承认？作者自己也是矛盾的，似乎不必了，有二三知己，志同道合之人就足够了；似乎还是需要的，因为要成就一番人生伟业，终究是需要借力的。“何求美人折？”这是一种反诘，也是一种故作超脱的无奈。
     
      《其七》的头四句：
江南有丹桔，经冬犹绿林。
岂因地气暖，自有岁寒心。
       这里带着一种赞叹的口吻描写了江南常绿树的风采，似乎纯粹是北方人的语调，其实张九龄是广东韶关人，他对橘树不会感到新鲜，之所以这样突出写，无非是提醒朝廷和唐玄宗，自己是有才有德的。“岂因地气暖/自有岁寒心”这是赤裸裸的自我标榜，橘树能过冬不凋，于是就有人说这没什么了不起，只不过是江南地气暖罢了——意思是：你不要看见我有成绩，就说只是因为大环境好，实际上是因为我本身的修为高！老张的这番牢骚话不符合科学，但是切合他当时的心境。下面他要说的就是有本事又怎么样呢？看后面六句：
可以荐嘉客，奈何阻重深？
运命唯所遇，循环不可寻。
徒言树桃李，此木岂无阴？
     “可以荐嘉客/奈何阻重深”，明着写的是地理上的阻隔，实际上是在抱怨朝廷里的谄媚小人设计重重阻力；“运命唯所遇？循环不可寻”似乎有些听天由命了，但是最后笔锋一转“徒言树桃李，此木岂无阴”，作者已经不仅仅是在抱怨了，简直是在嫉妒了。皇上啊，我也很能干啊！我有耐寒的品质啊！我也有遮风蔽日的功效啊！为什么你就偏偏看不见我？只看见表面光鲜的桃李？——这里的“桃李”明指李林甫，不过当时皇帝也姓李，张九龄的抱怨有些出格。
     《感遇》系列，明显是走屈原的套路，在文字上没有屈原那样的诡秘奇绝，所以会显得很一般，但是很能引起古代士大夫的共鸣，所以一向很得古代选诗者的厚爱。换一个角度看，自有它的雅致，要看你的审美趣向和你读诗时的心情来定。作者在写这些诗的时候已过六旬，人生最辉煌的季节已经过去，大唐的盛世也开始滑坡。一个孤独的老人还能做什么呢？从通篇的怨望言语中，我们可以看到一千多年前一位老男人兼好男人的满肚子委屈和失落。
       最后，补充一点正经的，孙洙在编选《唐诗三百首》的时候顺序是五言古诗、七言古诗、五言律诗、七五言律诗、五言绝句、七言绝句，同一门类中大抵以诗人的出生先后为序，就因为这个张九龄的这两首五古碰巧排到了全书之首。就质量和气势而言，作为这样一本书的开张，其实是很不够格的。相比政坛，张九龄不以诗名，最著名的是《望月怀远》，一出来就气象不凡：“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真真让人满颊生香、满袖生风，不过，这是后话了。

       枫丹蓝露的后记：虽然我是一个纯粹的崇洋媚外者，但是仍然觉得中国古典诗词的美是无可替代的。从小到大，我读过一些选本，一般来说只读注释，对编者的点评不是很在意，太多互相抄袭，太多陈词滥调。最重要的是，我觉得这些编者在写赏析的时候好像都突然飞起来，飞到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异度空间里去了。也就是说，我觉得他们没说人话。所以，不如我们爱好者自己来交流吧~~我肯定不专业，但是我说的是真实的感想，说的是人话。不会拘泥于某个选本，不会拘泥于所谓的大家，更不会拾人牙慧，人云亦云。不图专业，只要与各位同好交流。

水泱瞳瞳

[ecms2] 楼主好厉害哦

流水落花

张九龄很失意，也只有如此，寓情于景，才有这么美的诗句

龙追日

写的有意境…………………………………………

流水落花

呃，我忘记奖励了么，[ecms5]
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