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入大兴安岭 [复制链接]

切·格瓦拉

Capita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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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直达

楼主

发表于 2010-3-1 23:48:35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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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到票之后一分钟，我开始在心里大骂自己SB了，神经病！为什么不老实在温州呆着？郑州到呼和浩特——站票。昨天晚上车上回家的一群河南小年轻吵闹不休让人没法休息；之后是坐面包车在河南境内游历了五小时，快一天没吃东西，我感到大脑漂浮。站票，嘿嘿。这玩意，要穿五个省。

后来我就吃了碗热干面，购齐装备，到网吧坐了五小时。好了！精神回来了，吃点东西，恢复恢复体力，一切没有想象的那么糟，包括车上的情况。

车上很空，不出所料，春运是一个膨胀的过程。但一趟从南昌到包头的车却正合冷门。了解这个国家打工潮流向的很容易明白。

坐在我对面的是一个修铁路的老哥，他说他们正在铺一条包头到陕西的线路，过鄂尔多斯，最重要的是过沙漠。冬天，风一吹，受不了。有一趟小列车，等于是有人就停，因为一路上都是只有两三家牧民这样的小站，说的我心里发痒，多有意思啊，那一定是面对空旷的内蒙古。

当然我没有去坐那趟小火车。主要是找冷门的地方。因为走那条线的话，我基本可以确定，我折返包头后，一定会去阿拉善，贺兰山，宁夏，最后与去年的线路接头。跑进呼和浩特火车站的时候，我被那些从没听说过的地名搞得心神不宁，举棋不定。因为没来得及带地图，买票却是要赶早的。乌兰浩特？有意思！一买又是站票，首发站的站票就不是跟我开玩笑了。这个——应该能撑住吧？

等车的10个小时，我通常的做法都是趁机在这个城市里走走，穿过一条小吃街，过个桥，一个很冷清的小区挨着一个小土坡，走上去就看到了。华北军第五十九军抗日烈士纪念碑，傅作义敬建。哦，那可是我尊敬的一个将军。我在碑前站了十分钟，碑文该涂一下了，我已经看不清胡适先生的字了。尽管不远处就是繁忙的马路，但我感觉这地方很静，就像我刚到呼和浩特的晚上，这个城市非常安静和朴素。我想，一个对着阴山的城市其实是沉默的。有条街是卖年货的，简直像我在河南看到的乡下集市，天干冷，但人心是热的。

离开的时候这个城市已经下起了大雪，之后是火车上的漫漫长夜。我怀疑它是每一个乡镇都是要停的，车门被冻住了，砸开的时候，外面就是下雪的声音，很多人就这样呼着热气下去了。我找到了座位后开始看地图，地图上的地名和列车停靠的站名常常对不上号，后来我都不好意思问地名了。最怕别人认出我是外地人，尽管一个人说我长得像他的蒙古族朋友，但是一说地名就露底了。到呼伦贝尔？那是海拉尔！到巴林右旗？那是达板！到新巴尔虎左旗？那是东旗！我头大了，无所谓了，知道自己实际上是去东北就行了，一路的蒙语和东北话。

有一个年轻人，也许脑子有问题，也许是被他二舅和老爹押着回家，有一回他发浑堵住了车门被揪着头发按到了座位上。之后的十分钟我见到一个摇滚明星的范：“给你！把头给你！全部都给你！拿去！……你说你们这车厢的人，你们这样座车——有意思吗！有意思吗！你门是爷们都站出来！来吧！！！”这些话把我吓住了，我曾经那么迷恋摇滚，这些话太熟悉了，SB和摇滚竟然一线之隔。

他们在通辽下了车，上车的是一对年轻恋人，好象是为了跟前面不幸的家庭形成对比，他们一上车就唠幸福嗑，我在一旁差点怒了，吉林男人的废话还真是一堆一堆的。女的问男的：“乌兰浩特在哪里？”“就我跟你说那地，最冷那地、零下44度！”我倒吸一口气，紧接着在内心里说：“来吧！！”

小城市里总是有不经意的发现。天黑的时候在乌兰浩特下车后我就一直往前走，知道确认离火车站很远才找个旅店住下。第二天一看公车站牌，罕山公园就在身后。成吉思汗庙，外面看看这绿色的建筑就行了，要买票进去就亏了，除非你是去上香，你甚至就在门口的蒙古包里让旅游小贩赚点拍照钱也划算得多。铁木真的箴言牌里有一句比较有意思：“逃亡之奴和越囚之徒，暗中相助者处以极刑！”我靠，他自己就曾是逃亡之奴和越囚之徒！

傍晚，就快到大兴安岭的腹地阿尔山市了。司机说：两年前他走这条路在冰面上把车开了旋转720度，侧翻进沟里去了，去年是陷雪岭子里去了，等人的时候冻坏了。我说大哥你别开玩笑，我可是热带地区的人。司机大笑着说：“你看这是什么城市？街上一个人都没有！”我无法告诉他自己到底要去哪，于是说：“把我搁闹市区就行了！”“这没闹市区，什么叫闹市区？”都是厚厚的冰和雪，整个城市在一片白色的冰雾里，天黑了，这个全国最小的城市像童话般安静。

一个类似北欧的小镇，也许是我到过最美的城市，尽管它的大部分风采都在厚厚的积雪下面。划雪场，雪雕，温泉，袖珍可爱的小火车站，零下33度但没有割脸的风，四面环山，山上是整齐的落叶松。我以为我今年就到这了。

大兴安岭居然不雄伟不壮观，这还是有些失望的。这才明白为什么是叫岭。当地人喜欢把大兴安岭叫做“林区”，而我想说：砍得差不多了。我忽然想起广东的家具厂蓬头垢面走出在街边吃快餐的打工者。

我总有几个小时是在外面的，起码围着城市走了两圈，也许碰到十个人，但不会再多了。被冻了很久回到暖气屋里是有幸福感的。晚上看电视，里面在播放一个鄂温克族的专题介绍，我的心忽然热了，之后的回忆把我感动了。

大约七年前，在是《收获》上面读到了乌热尔图的《昨日的猎手》，立刻被吸引住了，一方面他介绍了一种近乎传说的生活方式，另一方面它却是出于写实。当年我在工业城市里的角落里躺着等春节过去，地上是一地的烟头。如今我就这样不经意的闯入了大兴安岭的腹地，而他们的狩猎场所在这个庞大森林的北坡，接近了。

专题片当然有政治因素，而乌热尔图老人却将他的一身用来写自己的民族，尽管使用的是汉人的文字，但发出的却是真正的属于通古斯语系的鄂温克的声音。在他最风光的时候，被“组织上”安排到美国的印第安人定居点考察，收集世界的素材，也许是希望中国作家能写出大题材的巨作。但是这次考察改变了他的一些想法，他像一个愤青一样从北京回到呼伦贝尔，回到额尔古纳河旁边的大兴安岭，认为“世界的”不是自己该写的，他只属于鄂温克，对美国人篡改的印第安人的历史充满愤怒。

而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条条大路杀进大兴安岭，里面住进一百万人，砍伐，偷猎野鹿、棕熊、獐狍。鄂温克猎手在他们备受摧残的家园里流浪，已无人能体会他们的痛苦。信奉萨满教的鄂温克人并不是不清楚他们手里的鹿茸，鹿心等等东西的价值，只是在漫长的岁月里他们已经形成了俭朴的与自然相处的生活方式。爱山，爱树，就像爱惜自己。像那些听不懂的萨满口语。

三少之一的达斡尔人最先走入农耕文化的怀抱；

1996年，代表鄂伦春民族的政府机构正式宣布：延续了千百年狩猎传统的鄂伦春人放下猎枪。从这一天起，生活在大兴安岭阿里河两岸的鄂伦春人与自己的过去、与传统的民族文化，甚至可以说与森林告别，他们将成为森林里最后一批垦荒者。

2004年，最后一个鄂温克狩猎点搬迁到定居点，话语强权再次以铺天盖地的方式伤害一个民族。“从原始社会迈入社会主义社会。”不绝于耳，而作为最后的一位，新闻媒体歌颂的声音中一定富有戏剧性。60年代，当砍伐大军第一次进入森林，很久以来，难见陌生的面孔鄂温克猎人且惊且喜，他们来不及思考自身的处境，来不及思索部族的未来，展开双臂，以纯朴、无私、互助的天性，迎接进山来的客人。他们不会想到他们面对的将是一场无声的暴力。并且彻底改变了民族的命运。

《昨日的猎手》讲诉的是三个猎人的死亡事件，同样做过猎人的乌热尔图面对朋友们的离去如同看到自己民族的死亡，而这过程，就像一等猎手西班在雪地里爬行了19天然后死去所经历的痛苦。

俄罗斯作家曾经这样形容通古斯人“他们永不贪心、永不怯懦、永不背叛！”可是我还能找得到他们吗？

车越来越少了，林区大雪之后停了不少班车。我只能绕行满洲里，再到海拉尔。

车过哈德盖就出了林区，然后是一片冰原，一望无际，偶然的蒙古包。呼伦湖冻住了，看不到夏天里呼伦贝尔大草原的壮美。也许某年夏天我还可以来。

在满洲里，以为这是一个俄罗斯城市，在山冈上看它，很美。在一条长长的天桥上走的时候，我被风吹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在海拉尔，旅店的老板一看身份证：“哎呀妈呀，云南，这玩意，敢敢的！”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到了鄂温克自治旗，海拉尔人管这叫南屯。找不到鄂温克人，也许找到了，但不是我要找的。只有一个清朝将军的铜像，叫海兰察，他代表了鄂温克人中永不怯懦的那一部分。还有一个鄂温克博物馆，它不开门。街道两边是带围栏的牲口棚子，有秋天打下的草料堆成包。我是多想看到他们命运相连的驯鹿啊。可是我看到一个人在喂食的是奶牛。而驯鹿，我SB了，这种生活在北极圈里的动物是不能圈养的。政府干过，除了尸体一无所获，有的动物不会轻易改变习性的。孙孟晋在评价陈升时说：世界上最美丽的动物都是在寒风中盛开的。

我灰心躲进了网吧，看到中国队3：0大胜韩国队，结果感动的一塌糊涂。生活已经给了不经意的幸福了。

确定方位后，我问自己，难道去根河？去敖鲁古雅鄂温克民族乡？然后打听乌热尔图？你还能看到什么，会与海拉尔不同吗？你能问他什么呢？我是一个南方人，而且冷漠，东北的热情和罗嗦让我无法适应。换下位，他们估计也适应不了我们南方。

感冒第八天了，往回走。到沈阳转车，忍不住到郊区去了，感慨北方大城市的郊区遥远的过分，之后在火车上痛苦的等着时间翻过旧历除夕和初一。

总结：毫无心情的一次旅行，一直在车上，一直在徒步，包带都背烂了。也许错过了很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