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
明明知道只有一夜的生命,明明知道千里万圆都没有人烟,明明知道无论花开花落都只是一场寂寞的演出,却仍然愿意倾尽权力来演好这一生。
——席慕容
贺汐焦急地看着公车上电子表的时间一滴滴滴入光阴的流里。估计,此刻史炜已经驾着自己的私家气车(不是汽车,是气车,相信聪明的你能想象出是个什么那玩意儿),到了溜冰场了。
虽然贺汐一直羡慕着拥有私家气车的人,也认为气车的出现是人类文明的进步,但是现在她却靠在浅蓝色包裹着的座椅上抱怨着:“哼,都是那些有气车的家伙!害得现在公路变得越来越少了,去趟溜冰场都要绕这么大的一个圈。”
脸朝向了窗外,她希望在空中来往的众多气车中的某一辆里,透过窗看见史炜整日开心的脸,带给她快乐的笑脸。她可不是为了史炜开着气车把她从这慢吞吞的公车上接走,而是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跟他在一起的日子还有多久,还能见他多少次。然而公车的一个突然加速,她扑到了前排的靠椅上,此刻贺汐倒渴望史炜能如天神下凡般将她带离这慢吞吞的还要急停急走的公车了
史炜终究是没有出现在贺汐的视野中;公车始终缓缓前行,驶向溜冰场;她也终究是迟到了……
好不容易,电梯升到了21楼。在贺汐眼中,这一切都变得好慢好慢。可是她的思绪却转得飞快,希望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她可不想把她睡过头的事实真相告诉他。
她扫视着溜冰场的人群,却怎么也看不到史炜的影子。于是她又仔细寻找了一圈,可是还是没有看到。她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史炜大概走了吧?本来她还想再寻找一阵,却放弃了。错过的晴天可不是用阴雨能够换回的。都怪自己,她只能在心中暗暗责备着。
或许……一个人影忽然窜到贺汐跟前。“是史炜!”贺汐心想,抬起垂着的头,却失望了——是一位“半生服务”推销员。
“半生服务”是这个世纪初才出现的一个新兴产业。而它的诞生则要追溯到上个世纪初。当时,世界男女人口比例开始出现不协调的情况,并越演越烈。2016年全世界就有近千万的男人不得不单身。当时的男人们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欲望,最严重时也只是出现了几次骚乱而已。可是,到了2037年开始一切就开始恶化了。那一年男女人口失调比例达到了10%。这一点开始引起了世界一系列的改变。人类道德防线开始在人性中松动。在某些重灾的国家开始施行一妻多夫制。“红灯区”合法化……这些改变,不能不说是阻碍了人类的进步与文明的发展。
当时社会的主要矛盾也变成了男女人口比例失调。世界各个国家之间为此也产生了种种矛盾。据消息称,当时A国甚至打算过利用武力从人口大国C国抢夺妇女。不过后来考虑到C国也是重灾区,男人们一定会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杀红了眼,才放弃了这一计划。为了解决这一矛盾问题,当时号召力和女性地位一样空前的高的联合国,召开了多次会议寻求解决方案。不过大多数都是一纸空谈,治标不治本。许多国家为了鼓励人们生女孩,为生下女孩的母亲颁发“英雄母亲”勋章。虽然这是没有必要的,但是人们不能想出什么其他的办法了,只得自欺欺人。
眼看人类文明就将如此走向低谷,又是科学的力量挽救了人类的未来,将人类从深渊中拉了回来。科学家们发现通过对精原干细胞的改造,人类就可以像黄鳝一样经历两个发育阶段,即先当“新娘”,后当“新郎”。如此,人类便不可能再出现男女人口比例严重失调的情况。
这一挽救人类命运的技术很快得以投入使用,因为一切都不能再等了。虽然这一技术到现在为止都并不成熟,但是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人类找不到其他的路了,不得不走!
由于技术上的限制,每一次变性都不得不到医院进行基因激活手术。所以在当时性别的选择是自主的。到了后来男女人口达到了平衡,甚至女性人口有点偏高。然而由于女性备受尊重,大多数女性都不愿意再变成男性。各国政府没有办法,为了再次出现男女人口平衡失调的情况,只得立法规定一部分人成为时代的牺牲者——在到了27岁就得根据当时人口比例情况进行性别转变,以保证人口性别比例平衡。由于这一部分人每一次变性后就必须开启新的人生,所以当时称这一类人为“半生人”。
“半生服务”也是专门针对这一类人的特殊性而产生的。他们所做的是什么服务,没必要知道,反正这些推销员就是到处蒙,看眼前的人是不是“半生人”,需不需要服务。
看着眼前的推销员,虽然自己的心情并不是太好,贺汐还是微笑着推辞了他的服务。然后将刚才匆忙中垂下的一缕略乱的青丝捋了捋,打算离开。
“贺汐,还好你还在这里。”史炜有点气喘地说,小跑向贺汐脸上挂满了歉意,“实在对不起,我迟到了。”
本来贺汐能在失望中见到史炜的出现是十分惊奇和喜悦的。可是,听了史炜说的话——“什么?比我还来得晚!哼,太可恶啦!情人节约会都迟到!”惊奇和喜悦全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生气。
“看看,都什么时候啦。有你这么约会都不准时的吗?怪不得一把年纪了都还光棍一条。”贺汐可爱地撅着小嘴,“你要怎么补偿我?”
史炜耸耸肩表示歉意,然后神秘地从背后取出一块补,变戏法似的变出了一支玫瑰来。
“算是有点诚意吧。”虽然嘴上这么说,贺汐心里还是有说不出的甜。或许,那就是幸福的滋味。脸上也浮出了微笑。
史炜见贺汐原谅了自己,心情放松了不少:“还溜冰吗?时间不是很早了,去吃饭吧。算是我赎罪。”
“可别岔开话题,你可还没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呢。”贺汐可没忘了再刁难史炜,而且她也想看看他给的解释是不是和她刚才编出来的一样。
“瞧,”史炜指着贺汐手上的玫瑰,“这不是最好的解释吗?”
确实是一个最好的解释,在这个人口剧增,物资比较匮乏的时代,能在情人节这一天买到一支玫瑰确实要费一番功夫。
贺汐给了史炜一个笑脸:“理不可恕,情有可原。那走吧,吃饭去。”然后牵上史炜伸来的手,正打算走,她突然说道:“你身上怎么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好熟悉,可又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味道。”
“不用想啦。是香水。”史炜刚说出口,又赶忙解释道,“男士香水。”
“你不是用男士香水,还用女士香水呀?”贺汐便没再想了,只想陪他好好度过这个情人节,因为她知道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情人节了。
牵着手,两人开始了浪漫的一天,也是最后一天,最后一次的浪漫在他们之间。
暮色已经降到了小城,贺汐也已经回到了家中,将电脑打开打算记录下这快乐的一天。刚将电脑启动,就有短信提示她有新的EMAIL。
她发现这封邮件是政府机关发来的,估计是什么重要的事。而她也估计这事对她而言是一种不幸。
尊敬的贺汐:
你好!
下个月14日将是你27周岁生日,在此提前祝你生日快乐。也提醒你注意你“半生人”的身份。根据《世界性别公约》第三章第一条规定,“半生人”在27周岁时有义务接受变性激活手术。请你在下月14日准时到当地医院进行手术。如果你违反规定,我们只能强制执行!
谢谢合作!
半生办
2154年2月14日
看完这封邮件,贺汐一天的快乐心情都似雨后的尘埃,怎么找也找不回来了。
靠在电脑椅上,双手合拢,她忧虑着,忧虑着。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虽然曾经那么希望这一天的到来,但是这一天为什么会在她找寻到了自己的另一半时才到来?为什么在曾经的一次分手直到绝望的那一刻也没到了?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在情人节的夜给她敲响的午夜最后一次钟响?
眼有点肿胀了,即使她在18岁初恋那场车祸给她脸上留下一道疤痕后,也没有滴下一滴泪,可是此刻她肿胀的眼却让眼泪泛滥了。
爱,确实是一个很伟大的东西。如果爱,谁都愿意为此付出自己的所有!泛泛之辈的贺汐如此平凡,她也愿,愿为这一份爱付出所有!
当贺汐最后一滴眼泪滴落在干净的地板上时,电话铃响起了。
电话那头,是那熟悉的声音——史炜:“睡了吗?”问得那么温柔。
“还没呢。”贺汐用纸巾拭干了泪。
“怎么了,不舒服吗?”史炜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刚才凉着了?”
“没什么。”贺汐不想史炜再追问下去,怕自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赶紧岔开话题,“你也还没睡呀,这么晚找我有事吗?”
一阵沉默。
“喂?有什么事呀?”贺汐见史炜不说话,有点疑惑。
“贺汐,对不起!”史炜忽然将语气改变了,用很认真的语气说,“我本来希望我们之间没有任何隐瞒,可是在我们之间却偏偏存在我们中间。我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种隐瞒的感受已经让我无法承受。我不能够再继续了。我就快崩溃了!我想,我只有离开!贺汐,我爱你!我们——分手吧!”
那最后一句说得那么坚决,让人无法抗拒。那最后一句宛如晴天霹雳,让贺汐刚愈合的心再次撕裂。伤口变得更大,更深!
“我没有欺骗你!”未经大脑的欺骗像一年前一样再次脱口而出,只不过这次史炜没再听见。电话的那端已传来“嘟嘟”声。伴着贺汐哭泣的声响在房间中,挥散不去。
手中的电话从手间滑落,撞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她一动不动,只有思维还在转动,看来史炜是知道真相了。她苦笑着,开始后悔。为什么明明知道只有一夜的生命,明明知道千里万圆都没有人烟,明明知道无论花开花落都只是一场寂寞的演出,却仍然要投入自己的感情?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他真相,而只是隐瞒?难道公园的邂逅只是上天捉弄她的另一场闹剧?可笑的自己,原来是上帝安排的游戏中的无足轻重的一颗棋子任他摆布。
坚强,虽然已经没有了理由,可是未来还有希望!就像车祸后一样,在一夜的悲伤后,将心态调整,勇敢面对明天的阳光。因为光芒就是她的坚强,她的希望!无论如何,自己都要和史炜继续下去,将自己犯过的错挽回。
无论如何!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12-3 15:37:27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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